祁聿風的腳步停頓了一下。

但也隻是停頓一下，甚至一秒鐘都不到。他又再一次擡起腿，毫不猶豫離開了病房。

門“砰！”的一聲，被關上了。

走廊肅靜，這種專供上流社會的權貴富商們使用的病房樓，完全不會有嘈嘈雜雜的混亂聲。隻能聽到皮鞋踏地，還有走廊裡陰涼又有些潮熱的風。

路聽縮在祁聿風的胳膊裡。

他其實并沒有暈過去，隻是很痛，身上的皮膚就像被濕漉漉的夏天浸泡滿滿的水，擡也擡不動。祁聿風在病房裡的事情，他也都全都感知到了。

那一刻，路聽忽然就很想側一下身，紮入祁聿風的胸口前。

但他還是沒敢。

因為他害怕，祁聿風是真的也不喜歡他。

他緊閉雙眼，拼命咬着嘴唇，最終還是沒能克制住，在眼淚滾出眼眶前一秒，轉過頭去。

讓淚水滴落在地面上。

不要讓男人看到。

祁聿風内心直燃燒，腦袋都是嗡嗡的。

他克己複禮了三十年，從來都是父母膝下盡全孝。從來沒有過像今天這樣，與父母這樣忤逆。

往醫院外走的這個路程，他什麼都想不進去，麻木地抱着路聽，麻木下樓梯。踏出醫院大門那一刻，熱浪撲湧。

忽然就感覺，手指指腹，好像墜落上一段濕漉漉的觸痕。

祁聿風低眼一看，路聽在哭。

在躲着他哭。

祁聿風瞳孔一縮。

他其實真的有點麻木，有點生氣到難受，不願意做任何一個動作。可路聽到哭，好像把麻木的他，稍稍挖開一小道的開口。

祁聿風胳膊微微收攏，小心翼翼将路聽往懷裡、抱了抱。

路聽并不知道祁聿風看到了他的眼淚，也不知道身後的男人為了他有過一個動作的安撫。但他很快也調整好心态，他知道今天這一遭，接下來會有很多事情都要發生天崩地裂的變化。

可即便是一切都亂糟糟了，他還是最想知道、最想去問祁聿風：

他究竟有沒有一點，喜歡他？

路聽很想知道，很想知道。他不知道要如何去問，被祁聿風一路抱着，上了車。

……

*

祁聿風帶路聽去了他另一座私人房産。

那裡也比較偏僻，也不太容易被人打擾到。莊園的關系和傭人們都已經安排好一切，路聽在車上已經清醒，祁聿風也知道他醒着，也就沒再抱他下車。

兩個人一前一後踏入别墅。

一進入别墅，路聽就看到客廳中央用作裝飾的歐式沙發換了嶄新亮麗的沙發套，頭頂的吊燈也全部擦得閃閃發光，沙發前面的客廳正中間位置，是一座雪白色洛可可風的長方形茶幾，茶幾周圍擺滿了各式各樣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古董收集，有點兒像不切實際的博物館。

在茶幾最最最中心，擺放着一束藍色包裝紙包裹的鮮紅玫瑰花。

是真正的槍/炮玫瑰，極細極長的枝幹，用銀色絲帶捆綁包紮，每一根都服服帖帖，精細插在藍色的雲紋包裝紙裡。

很漂亮，能看得出定玫瑰的人一定很想讨收到玫瑰花的人的歡心。

路聽看到那玫瑰，有那麼愣了幾秒鐘，他被那槍/炮玫瑰給震撼住了，因為從來沒見到過如此漂亮又恢宏的花！以前祁舒爾也會送他花，但都看着軟軟的，看着隻能有一點點高興。

這種收到如此重量級玫瑰花的狂喜與浪漫，好像隻有在書本和電視劇裡才能見到。

路聽對美好事物是羨慕的，是向往也想去摸一摸那捧大玫瑰。祁聿風下車後就沒再看手機，在車上時他恢複冷靜，有條不紊把公司的曝光照片以及流言全部封/殺。

但一下車，到進入别墅，他就放下了工作。看到玫瑰花，他也看到路聽在注視着這捧玫瑰。

男人走上前去，彎腰将花抱起，他返回到路聽面前，把花送給了路聽。

路聽被塞了滿懷抱的花。

他甚至整個人都被玫瑰花給團住了，幾乎看不到人影。白靜的小臉在那鮮紅的槍/炮玫瑰中鑽出，大大的眼睛一閃一閃，好似玫瑰中的黑寶石。

路聽聽到自己的心髒，就開始跳動起來。

他真的就在不經意間，被祁聿風給撩撥到了。但此時此刻他們好像不适合談情說愛，路聽抱着花，低下去頭。

要是祁聿風不愛他呢？

不喜歡，隻是因為為了負責，那槍/炮玫瑰也不再爛漫，那隻是愧疚的花語。

祁聿風站在他的面前，站了很久很久。兩個人都沒開口。别墅内的溫度适宜，不會像醫院裡那絲涼，也不會有窗外的幹悶。

路聽抱着花，想了很多很多。直到祁聿風先打破沉默。

微微蹲了蹲，因為路聽真的比他矮好多。

“這本來是今晚想送給你的。”

“但，沒處理好家事。所以也沒能讓這束花在最美的地方綻放。”

這話一出，路聽到眼眶瞬間酸澀，眼淚濕潤了眼尾，拉出長長的一道绯色。

他吸了吸鼻子，勇氣湧上喉嚨。

“哥。”

“……”

“我可以問個事情麼？”

祁聿風：“你說。”

路聽：“你是有點喜歡我，還是隻是為了對我負責？”

“……”

“如果真到最後，爸媽讓你在祁氏集團和我之間選一個，你會為了家業而抛棄我嗎？”

“……”

“……”

“……”

他問的是“公司”，而不是祁家。因為他不敢把自己跟祁家對比，放在祁聿風心中的位置。

路聽問完，就重新把臉藏回到鮮花中。成年人的世界裡，好像沒辦法做選擇的問題多着去了。

祁聿風看着他好像很絕望。

這時許助理突然走了進來，拿着手機，看到祁聿風和路聽在交談，再急他也急不得。祁聿風和路聽到關系雖然很扭曲，但許林作為祁聿風的助理，還是願意尊重祝福老闆的愛情。

祁聿風安頓好路聽，讓管家和傭人好好照料，還找來專業醫療團隊，讓他們務必檢查路聽在醫院裡有沒有凍出什麼毛病。做完這一切，祁聿風說需要出去一趟。

許助理還以為，祁總接下來的時間得在家裡陪陪小路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