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那九五至尊的始作俑者,他手刃了當初那幫因記恨暗地裡謀害過父親的大臣!
雖殺他不能,可至此也是傷了他的要害。
抛卻家仇,弘武帝勤勉政務,短短幾載已征戰拓闊疆土數倍,百姓也算豐衣安穩。雖血海深仇自當貿首之雠,可比起萬千人的安居性命,他沈硯柏還是拿得起輕重,至少現在不能殺他!
解決了手頭上的事物,整日又變得無所事事。思念愈深,心愈痛,每日對蕭褚安的思念都折磨得他要發瘋,他覺得自己就要不行了,這樣活着比死還難受!
這世上再沒有他留戀在乎的人,這般苦苦執着苟活又有什麼意思?!哪怕蕭褚安不願原諒自己,隻要能看見他,遠遠地看着他,跟在他身後那也知足……
年關那晚,沈硯柏歲至二十。
他坐回那個長廊下長望明月,轉首仿佛就能見到蕭褚安在笑着調戲他。他記得他們的初次就是這個夜晚,那樣的讓人銷'魂沉'醉共赴巫'山雲雨。
他想挨近蕭褚安,想觸手可及地感受他的溫度,不願再這般日日苦苦思念,将他折磨得肝腸寸斷滿是苦水。
他從腰封摸出匕首,對準自己脖頸動脈打算一刀斃命!
“沈主?……沈主?!”鐘錢提着燈籠遠遠見着廊亭下的人影便急步匆匆,“沈主!”
沈硯柏睜開眼,迅速将匕首轉收回手插回腰封,他站起身,強自想要冷靜卻掩不住怒氣,“何事……?!”
鐘錢禁住腳,“沈主,年飯好了。”
“……”沈硯柏苦笑,“我一個人吃什麼年飯,勞你們大費周章了。”
“飯還是要吃的,沈主還是早些用,免得涼了影響味道。”
“鐘伯你不明白……”即使黑夜也蓋不住他那濃化不開的悲傷,沈硯柏重又席地而坐靠在褚安從前坐過的位置上,聲音似有哽咽,“那個我想一起守歲的人不在了……”
鐘錢輕聲道,“沈主,餘途漫漫,您的日子還長,不要将自己困死在局裡……”
“沒有他在,我每日活得不過是副行屍走肉。”
鐘錢擡眼去看他,若不是有了手裡燈籠的燭光照應,那小小的紅痕他應是不會注意到。他輕歎一聲慶幸着自己找到得早,若是遲幾刻隻怕見到的就不是這副景象。
沈硯柏緩緩閉目,或許是在回憶蕭褚安,也或許是想遮住眼中閃爍的水光,他隻喃喃地自言自語“他從沒來過我的夢裡,從來沒有……”思及此,他滿臉苦澀不堪,自己那般對他、辜負他,他不願來夢中相見那才是常事。
若思念與痛苦具象,他現在已是被煎熬得滿目瘡痍、苟延殘喘。
鐘錢滿心同情,他已是活到這個歲數了,生死也算看透半點。活也好死也罷,最怕得就是這副半死不活浪費光景的。
人這一生分分離離許多人,既是無病無災地活了下來,過往些年皆是雲煙;死亡的确能了卻一切,短暫的麻木痛苦結束難以解開死局的今生,可也不過是為了躲避現世痛苦的懦弱手段。
沈硯柏還在喋喋不休地自說自話,鐘錢輕喚着打破他浸入的沉痛思緒,他告訴他出了門西南向此去二十公裡有個靈光寺,佛廟祈福靈驗,殿内更是有位大德得道的高僧!
鐘錢的本意是讓他去佛寺燒香靜安心,再讓大師好好開導一番說不定就想通了,卻沒料法界無量,玄之又玄!
沈硯柏是連夜騎馬南下,不出半個時辰便抵達了佛寺。此時已是夜半,寺門早已緊閉,他既虔心祈求就沒有擾人清夢的道理,他掀甩衣訣長跪台階之下,兩手合十去祈願。
此刻,他說不清自己在抱着什麼幻想,那虛無缥缈又異想天開的妄圖;可他又隻能抱着這一絲不切實際的遐想,緊緊地抓着。
倏然一聲悶響,沈硯柏擡起頭發現是寺門開了。一個小和尚下了台階向他走來,一聲“阿彌陀佛”便讓他跟着進入寺中。
那小和尚帶着他直入禅堂,輕輕推開門,就見蒲團上結跏趺坐着一位老和尚。小和尚退門而出重又關上,屋中寂靜,隻能聽見那老和尚口中的誦經聲。
沈硯柏“撲通”一聲下跪,“大師!求你救救我的愛人!求你指點迷津!”
半晌,誦經聲止,隻聽一聲歎息,老和尚起身将他扶起,“阿彌陀佛。施主,你思量太多,有時候放下未必就是壞事。物随心轉,境由心造,煩惱皆由心生。”
“放下……我怎麼能放得下……”
“執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會自在于心間。”
沈硯柏仰望金佛,悲心苦水,“我怎麼能放得下……”
“施主莫要傷感,天道輪回,生死無常,你隻要堅信你所堅信,因果循環,一切都會有答案。”
沈硯柏迷惘地看着他,“他還會回來嗎?”
“阿彌陀佛。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萬物輪回,緣深緣淺皆有定數……”老和尚看向金佛,“今生,你與他還有緣分未盡。”
佛像金身丈六,燭光下它顯得更加萬分耀眼,它就那樣甯靜威嚴地屹立,目光慈祥又悲憫,像是洞穿着沈硯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