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聲起，斑斓随着海水的推力逐漸飄遠，尹蘇掙紮着想要去追，被人魚率先一步拉住。
“你放開我！”她轉頭朝它咆哮，眼淚簌簌往下落。
人魚見她真的生氣了，它低聲說：“我去。”
林昭見狀，也默默跟在後面。
然而，就在斑斓的身體在被人魚碰到的那一刻，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它突然從海裡跳起，再見時已經變回了人的樣子。
人魚顯然也沒想到斑斓都被它捏成那樣了，竟然還沒死。
不過，即使醒了又怎樣，隻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我讨厭你總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人魚嘲諷地看着他，“換來的是什麼？”
以前兩條魚生活在茫茫大海中，那時它們還沒有受藍色流星雨影響，斑斓太小一條，還不夠藍鳍金槍魚塞牙縫，可緣分就是這麼神奇，人魚無意救了斑斓，它們成為了朋友。
藍色流星雨之後，雙雙變成人，但是人魚發現自己隻能變成一半的人，一開始它并不在意，但是時間久了，看到斑斓在海灘上融入人群，而它被人類當成玩意兒，承受他們的嘲笑與惡意，漸漸的，它開始嫉妒，開始躲着斑斓，直到後來被人罵煩了，誤殺了那人之後，它從一開始害怕恐慌到最後無人發現的刺激感，它開始大膽起來，甚至遊刃有餘，漸漸的，它開始享受報仇的快感。
人類好脆弱，除了一張會找死的嘴，一碰就吓得哇哇大叫，甚至跪在地上求饒。
後來斑斓說要去找人，從此一人一魚分開，隻是斑斓上錯了岸，一直徘徊至今才得以再次遇到衛忘恩。
斑斓用盡生命中最後的力氣拖住人魚，他從來都不知道人魚是這樣想的，隻是因為它從來沒有在他面前展現過自己讨厭半人半魚的樣子，所以他才會跟它分享岸上有趣的事情，才會把從岸上人類送的東西帶給它。
他把尹蘇猛得推向林昭：“快跑，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尹蘇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林昭拉住胳膊往岸邊遊去，她搖着頭不走：“不，你這樣會死的。”
斑斓重新活過來的喜悅讓她的負罪感減輕，但是他這樣不顧一切攔住人魚，遲早會死，她甯願一輩子和人魚待在這裡也不要斑斓去送死。
“我活不了了。”斑斓被人魚的尾巴劃傷了肚子，大片大片的血從身體裡湧出來，染紅了周身海水，他本來想要忍住，但最終在人魚的攻擊下，他還是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看着林昭已經把被打暈過去的尹蘇帶到岸邊，他才像完成任務一樣，被人魚猛地抛到空中，又輕飄飄落下，隻不過落下的時候，他再次變回了魚。
它以前好小一條，現在那人抱着它都費力吧。
在變回魚之前，他看向岸邊已經昏過去的衛忘恩，季雲山已經背起他，大家正在撤退，他想要過去，但是已經沒有力氣，他想要跟衛忘恩，但是已經說不出來，嘴裡吐出來的全是血，可是他好想好想過去，他的淚落進大海，在心中說了最後兩個字：“再見。”
再見。
很幸運再次見到你。
很幸運那時和你相遇。
衛忘恩在颠簸中想要掙紮着醒來，但是他最終沒有醒過來，蜷起的雙手再次張開，腿部失去力量，在半空中随意晃着，一滴晶瑩的淚珠落在季雲山的衣服上，悄無聲息地滲了進去，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裡再次恢複原樣。
斑斓徹底變回了一條魚，以前它就是一條無憂無慮的小魚，因為體型小，可以躲過天敵的追捕，因為聰明，從深海來到岸邊，它一共活了兩年，一年為魚，一年為人，如今重新以魚的身份回歸大海，他從來都不後悔在灣海認識衛忘恩，即使如今他死去，但是在衛忘恩的幫助下，他已經見識了這個世界。
足夠了。
……
“斑斓……斑斓……斑斓！”
衛忘恩再次醒來時，天色已黑，他猛地從睡袋裡坐起來，沉重的情緒侵蝕着他的精神，臉上毫無血色。
“忘恩……”季雲山看到一天之間就變得如此憔悴的人，有些不忍。
衛忘恩沒有回答他，他不顧大家勸阻，直接從睡袋裡站起來，一句話也不說，胡亂穿上衣服就走。
他着急四處辯方向，最後終于确定，頭也不回地朝大海的方向奔去。
他跑得太急了，被腳下的石頭絆倒，再次掙紮着起來，也不顧衣服上的土。
“忘恩，你冷靜點。”季雲山拽住他。
衛忘恩轉頭看他，他的眼裡沒有任何情緒，甚至目光都不是看着他，此時他像是一具行屍走肉，機械地張了張嘴：“讓我去。”
“我們打不過人魚，而且……”季雲山攥緊拳頭，沒有再說下去。
“而且，斑斓已經死了，”歐陽流丹走過來，話裡沒有任何起伏，“你去了隻會做無畏的犧牲。”
歐陽流丹的話很冷靜，以至于聽說去太過無情，衛忘恩眼底終于蓄起滿眶淚水，季雲山沒有說出來的話被歐陽流丹輕易點破了。
他和斑斓才相遇沒幾天，他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他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一場夢，醒來是不是就能再次見到完好無損的男孩，跌倒的那一刻，他甚至懷疑自己當時無所謂的孤勇是不是錯了，當時沈謙就勸過他，不要為了研究而丢掉性命，可是他因為自己的研究，連累别人丢了性命。
他不該帶斑斓來的。
可是，此時他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我要回去找他。”
斑斓都死了，是他害了他，就算什麼都做不了，他也要去，就算打不過人魚，他也要打。
他現在什麼都不想思考，隻是迫切地想确定斑斓在哪，人魚又在哪，怎麼才能讓斑斓活過來。
歐陽流丹歎了一口氣：“你應該知道，一條魚死了之後會怎樣，你找不到它的。”
同類吃同類，魚死後，身體很快就會被同類分食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