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齊齊看向姜鷹,正思考他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就見他說:“抱歉,我需要脫衣服。”
女生連忙轉身,神鹿走過來站在梁祝身後,她低頭看着自己的衣服,突然想起第一次和神鹿見面時,她好像也沒有穿衣服。
動物天生有皮毛禦寒,不會費力多穿一層沒用的東西,她想起那天她背對着自己舔舐傷口,想起那雙曾經吓到過她的眼睛,想起過去種種……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有了答案。
台風前一天,她去爛尾樓找救命恩人,那時的雨那麼大,她竟也敢出來,如果她不執拗地出來,就不會遇到神鹿,也不會遇到後來的這些事情,不過,即使那時兩人不會遇到,那她依然會參加“深淵”挑戰賽,依然會被開元注意,有些事情早已注定好,不管選擇了哪條路,她們始終會遇到。
那天神鹿沒有來得及穿衣服就出來攔住她,是覺得她有危險還是因為她太吵?反正,不管是那種,對她的印象總歸不是好的。
那時神鹿應該是剛變成人,這也解釋了她對别人看到自己的身體并無羞恥感,因為她本身就是動物,動物不會思考,更不會害羞。
“可以了。”不知道誰說了一聲,把她思緒拉回來。
大家紛紛轉頭去看,這時哪裡還有人,姜鷹剛剛站的地方隻有一隻半人高的雄鷹。
這隻鷹的羽毛是白色的,翅膀上黑色斑點做點綴,深白的喙看上去銳利而危險,幽深眼眸如黑曜石般溫潤發亮,細細看去,恍惚間,竟與之前姜鷹的眼睛漸漸重合。
雄鷹朝天空叫了一聲,尖銳滴呖的聲音破空而來,驚起樹上休憩的鳥兒,齊齊向天空飛去,在他們頭頂落下一片陰影。
梁祝被陽光閃了一下,她擡手擦去眼角溢出的半滴淚水,這隻鷹的叫聲高亢悠遠、直達日月,仿若穿透雲霄,久久在耳邊環繞,但是若仔細聽,内裡卻帶着一股淡淡的,不經意的憂傷。
尹蘇愣愣地看着張開翅膀比人還大的雄鷹,一時失語:“這、這……”
眼前的巨鷹像是一件逼真的擺設,竟就這麼真真切切地站在了衆人面前。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這麼震撼的場景,不敢相信平時一隻落在手臂上的鳥,竟然能夠變得如此之大。
江東琰也有些震驚,他語氣不穩,輕聲道:“萬鷹之神——海東青。”
幾人間陷入長久的沉默,大家都小心地盯着眼前這個龐然大物,深白的喙形成一個完美的弧形,看上去尖銳而鋒利,仿佛一不注意它就能毫不費力把他們殺死。
海東青,多生活于西北,肉食性猛禽,它們捕獵的方式是把獵物帶到半空,撤力讓其掉落,最終無任何反抗能力,這種動物本身極為罕見,南方更是很少出現它們的身影。
“走吧各位。”歐陽流丹看着姜鷹的體型也微微驚訝,沒想到幾天不見,他都變這麼大了。
她見大家猶豫,眼底不止帶着警惕與害怕,一想到姜鷹剛剛脫了衣服變回動物,心底已經認定他是一個人,現在卻要趴在他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難為情。
“沒你們想的那麼複雜,”歐陽流丹先給大家做了一個示範,她走過去後,海東青溫順地俯下身,盡量把自己的身體壓平,她一隻手抓住它一邊張開的翅膀,讓自己趴在上面,找了一個合适的姿勢後,對着旁邊的人招了招手,“上來吧,動物是動物,人是人,兩者不相通。”
雖然她這麼說了,但是幾人依然猶豫不決,最後還是江東琰主動上去做示範,畢竟已經飛過一次,這次熟練了不少。
飛的過程中很順利,兩個來回,大部分都過去了,最後還剩梁祝和尹蘇。
大家站在對面看着兩人,臉上透露着明顯的興奮,畢竟這是他們第一次坐在鷹身上,以前都是隔着玻璃看它們,那個時候看到它們的樣子就覺得好危險,現在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竟然會被鷹載着。
“他們在笑什麼?”尹蘇和梁祝嘀咕。
“畢竟第一次接觸,情有可原,”梁祝揚了揚下巴,“你看看你自己笑得都快遮不住了還說他們。”
尹蘇收了收表情,不解地看着她:“那你怎麼一點都不興奮?那可是鷹诶。”
梁祝實在是扯不出笑,從它們第一趟起飛,她整個人就一直繃着,隻有他們安全落地,她才松了一口氣。
如果是以前,肯定是刺激又好玩,但是現在經曆了太多事情之後,隻剩下深深的擔憂。
她看着兩隻從對面飛回來的鷹,本來一隻鷹可以載兩個人,但是她們運氣好,姜鷹落在她面前,那隻鷹落在了尹蘇面前。
這次一隻鷹載一個人。
她看了一眼尹蘇:“……”人家已經輕車熟路地上去了。
尹蘇朝她招手,一臉興奮:“快上來啊。”
梁祝無奈點點頭:“……好。”
她又轉身想跟姜鷹說一聲:“謝——”
話還沒說完,她發覺他離自己太近了,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莫名的威壓,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身體無聲抗拒着,呼吸也有些不平穩。
姜鷹落的地方不對,他也察覺到了,主動轉身把背部露出來,和之前一樣特意壓低身體,這次它隻載一個人。
“你可以環着我的脖子。”
梁祝聽到他說,事實她也這麼做了,如果像之前載兩人那樣,她抓着它的翅膀,隻會影響飛行。
十幾米的距離,懸崖下海浪洶湧,深不見底,那邊尹蘇已經出發,走前興奮地看了她一眼,随後可能因為那隻鷹的速度過快,忍不住叫出了一聲。
梁祝拍拍胸口,沒被鷹吓着,先被吓尹蘇吓了一跳。
她會遊泳,但是這個懸崖實在有些高,下面海水湍急,以之前學遊泳的經驗來看,掉下去就兩個結果:被海水沖走或死。
姜鷹身上的毛有些涼,她小心翼翼環上它的脖子,皮膚與他脖子上的毛接觸的地方很滑,她雙手抓緊了些,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
“沒事的梁祝。”林昭在對面喊,但是因為太遠,她聽得不是很清楚。
“她怎麼磨磨唧唧的。”
“她不會恐高吧?”
“不知道啊,以前都不知道。”
……
梁祝從姜鷹脖子後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看着對面也不知道在聊什麼。
“要走了。”
海東青白色的翅膀頓時張開,把梁祝整個人都擋在前面,她剛要回答,迎面灌了滿嘴的風,聲音霎時被無聲無息吹散。
耳邊風聲呼嘯,衣服獵獵作響,細長的發絲打在臉上格外疼,漸漸的,她的身體與姜鷹後背逐漸産生縫隙,仿佛成為了兩個獨立的個體,唯一可以産生聯系的就是她環在他脖子上緊握的雙手。
姜鷹在下墜。
慣性太大,她還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應,雙手幾次差點脫離它的頭部蕩在半空。
也沒人告訴她這麼刺激啊,像是坐在遊樂場裡海盜船的船尾,每晃一次,都能感受極緻失重的感覺,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被一隻手攥緊了,有那麼一刻的凝滞。
此刻身體好像都已經不是自己的,她的雙手關節被攥得發白,就在姜鷹猛地往下俯沖時,她的手劃過姜鷹尖銳的喙,下一秒,梁祝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徹底脫離了它的脖子。
明明沒有張開嘴,但是喉嚨極度幹澀,自己身體停滞的那一秒,她像一隻漂浮在半空的鳥,随後翅膀失去力量,快速往下墜去。
“啊—”她還沒來得及叫出來,就已經往下落去,她以為自己死定了,但是姜鷹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她的身下,她再次跌回了那身柔軟的毛上。
雙臂再次穿過它的頭部,身體就此回歸原位。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這時梁祝已經呆滞地看着前方不敢動了,她的雙腿微微發顫,心髒狂跳,僵硬地趴在姜鷹身上一動不動,她臉上并沒有什麼表情甚至有些過分呆滞,是因為在被極度驚吓過後,反而顯得異常冷靜。
“抱歉,”姜鷹把嘴裡的鳥放走,平穩落在地上,“它一直在我面前晃,忍不住了。”
梁祝四肢發涼,雙唇發白,目光發直地看着前面,過了許久,她才反映過來姜鷹說了什麼,她忙搖搖頭:“沒事。”
對于一隻鳥來說或許不算什麼,但是對于去遊樂場極限就是海盜船的人來說,相當于免費玩了一次跳樓機,怎麼會沒事。
一雙溫涼的手捉住她攥緊的雙手,她還沒有從剛剛姜鷹驚險的行為中舒緩過來,所以她沒有掙紮,靜靜感受着神鹿手心傳來的溫度,身上溫度逐漸回暖,莫名有種心安的感覺。
剛剛大家都在注意海東青帥氣滑翔捉鳥的動作,沒有察覺到梁祝的情況,畢竟剛剛他們在它背上的感受确實與梁祝來說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