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江海市還隻是一個比較小衆的旅遊城市，那時，它還沒有通過灣海以及老城區的老建築爆紅，是一碗深巷裡的濃香，正在醞釀着走到大衆面前。
今天的江海動物園格外熱鬧，時隔幾年，再次從外面引進了一批動物，其中最矚目的當屬車頭拉着的那隻小白鹿。
外面敲鑼打鼓震天響，廣場前圍着一大群路人，掌聲一波接着一波，此起彼伏，吸引着從它前面走過的人，活像是什麼活動現場，大家的吵鬧聲壓住了滿車悲傷。
小白鹿剛生下不久，被迫與家人分離，此刻，它獨自縮在籠子的一角，眼淚汪汪，把頭埋在細軟的白毛裡，不管外面怎麼熱鬧，它始終不肯擡頭。
它那樣小，又軟又白，縮成一個毛團，怎麼可能會傷人，以至于動物園的飼養員“有恃無恐”紛紛組團前來摸一把。
細嫩柔軟的白毛還未成形，稀稀疏疏地生在這隻剛出生的小白鹿身上，它被籠子外面伸進來的手指戳了又戳。
“張姐，你快過來看，這隻小白鹿好可愛，它的毛好軟啊。”
“對啊，你看它可憐巴巴的樣子，好想把它抱在懷裡親親。”
“唉，可惜啊，我不能當它的飼養員。”
“小白鹿，擡起頭來，讓姐姐看看你。”
……
自始至終，小白鹿把頭埋進細軟的毛發裡不肯看任何人，即使有幾個飼養員伸出手想要摸摸它，它也是一動不動，任由她們摸。
飼養員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觀察着新來的動物們，除了幾隻個别鬧騰的鳥，所有動物都安靜地縮在籠子一角，有人拿出手機在遠處拍了一張照片，照片中一臉歡喜的人類與沉默的動物各站一處，形成了兩個極端。
交接儀式過後，人群散去，直至傍晚，留下滿地彩色亮片，空氣裡充斥着嗆鼻的煙味，熱鬧聲才逐漸消失，月亮悄然爬上一邊天。
小白鹿暫時被安排到了一個單獨的園子裡，晚上的江海動物園和白天不一樣，夜幕降臨，小白鹿終于得到了片刻安甯。
拆散、驅趕、裝籠、拍照、交接、儀式……折騰一天，不過一會就躺在一邊給它準備的幹草裡睡着了。
睡夢中，迷迷糊糊出現今天的場景，白天它在和大家玩的時候突然被抓了起來，幾個人突然出現在園子裡，然後他們的目光一直盯着它，他們大笑、談論，最後結束時，對它進行了驅趕。
一開始有人追着它跑，想要把這隻小白鹿趕到準備好的籠子裡，但是它很聰明，幾次都沒有被趕進去，但是又不聰明，即使躲過去又怎樣，最後人類的行為直接演變成了抓捕，小白鹿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帶上車，視野中再也看不到父母的身影。
幹草堆裡，小白鹿砸吧了一下嘴，耳朵動了動，夢到了今天主人給她準備的青菜。
……
小白鹿來到江海動物園的第一天就吸引了很多遊客，它太小了，連站都站不穩，甚至走路都像三四歲的小孩需要人在身後護着，四肢撐着身體搖搖晃晃，但它還是跌跌撞撞走到圍欄邊上朝來看它的人叫。
“喵——”
小鹿長得很像小羊，叫聲低低的，小小的，像剛出生的小貓，人類喜歡幼崽，連動物的幼崽都很喜歡。
小白鹿的求助被人類理解成了賣萌，大家紛紛拿出手機給它拍照片，有的甚至配圖發朋友圈：這隻小白鹿在跟我互動诶，她好可愛，求問，哪裡可以看到這麼漂亮又可愛的小鹿，答：江海動物園！
“救命，它的叫聲好像小貓啊。”
“我的天，它現在連站都站不穩就被拉出來營業。”
……
大批遊客停留在這隻新來的鹿園前，鑒于它太小又初來乍到，園長決定先把它單獨關着适應一段時間。
後面來的遊客好奇為什麼這個小小的園子前有這麼多人，也過來湊熱鬧，直到這裡圍得水洩不通，園子裡落滿了遊客扔進來的青菜，小白鹿依舊無動于衷，依舊試圖向人類求助，有一個，隻要有一個人能聽懂它的話就好。
它越是不停地叫，人群中越興奮，其他園裡的動物都懶得理遊客，隻有這隻小白鹿，會跟他們“互動”。
可是小白鹿的叫聲換來的隻是更多的青菜以及這裡不停的吵鬧，它看着每個人臉上的笑意與逗弄，低下頭落寞地回到幹草堆裡。
第一天的客流量引起了園長的注意，把喂養小白鹿的任務交給了一個老飼養員張姐。
張姐算是所有飼養員裡資曆最老的一個，大家有什麼問題都會請教她，但她這個人不苟言笑，雖然耐心指導，但幾乎不與年輕的飼養員待在一處，甚至飼養的動物她都不會多交流，總是一個人盡職盡責完成自己的任務。
張姐喂養小白鹿的第一次，像是對待新生兒一樣，小心翼翼替它清去身上的污垢，粗粝的指腹貼在小鹿稀疏柔嫩的毛上，小白鹿擡起頭睜着眼睛看向她，隻能看到她的下巴。
它朝她叫了一聲。
“喵——”
叫聲短而急促，像是小奶貓扯着嗓子尖銳的叫聲。
張姐萬年不變的一張臉上，眼角堆起笑意，聽到小白鹿的叫聲，她唇角微彎，看着小鹿純淨的眼神，在它的期待中，擡手摸了摸它的頭。
“喵——”小白鹿歡快地叫了一聲。
這個人雖然不笑，但是很溫柔，手掌輕輕在它的頭上撫摸，好舒服。
自那時起，它每次都會期待張姐會摸它的頭，但是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後來五年的時光裡，她再也沒有摸過它。
漸漸的，來江海動物園的陰霾被這裡可愛的飼養員小姐姐們逐漸治愈，園裡好不容易來了一個既可愛又乖巧的動物幼崽，每天下午關園後，有人就會成群結隊地來看它，甚至還會在得到張姐的允許後，摸摸它，逗逗它，給它好吃的。
小白鹿就會開心地“喵喵”朝她們叫。
“它怎麼貓裡貓氣的。”
“嗚嗚，太可愛了，我好想把它抱在懷裡帶回家。”
“我們允許養小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