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大雨掩蓋了某些蹤迹，一道閃電照在梧桐臉上，她松開梁祝的手，眼神冰冷地盯着外面。

“姐姐待在這不要出去，”她看着梁祝的眼睛，認真道，“發生什麼都不要出去。”

梁祝把手放在書包上，裡面裝了短刀，這是她在來的時候就提前準備好的。

梧桐迎着風雨走出門，她前腳剛踏出山神廟，後腳滂沱大雨瞬間打濕了她的衣服。

滿地腐爛的黃葉上鋪了層稀疏的綠葉，她低頭看着一條條蛇的身形隐匿在其中，穿過漫山遍野的腐葉，全都往這邊爬來。

梁祝拿着短刀跟出來，她現在視力很好，自認為經曆過之前的事情心理素質好了不少，結果，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大雨中一眼望不到邊的蛇群，那些蛇爬動的過程中，身上的花紋活靈活現，在她眼前肆無忌憚晃動，看得她頭皮發麻，幾欲暈過去，不争氣地當場腿就軟了。

她踉跄往後退去，微微喘着粗氣，腦海中，滿心滿眼都是剛剛的場景，一不留意，手裡的短刀脫落，“锵”的一聲掉在地上。

那些蛇明顯就是朝她來的，她看到它們來到梧桐面前的時候，主動分流，全部朝小廟裡襲來。

梧桐彎腰屈腿，霎時間，地上厚厚的落葉被一陣無形的風掃起，率先沖過來的蛇被她一腳踢飛，往山下掉落。

與此同時，她的眼睛變成了黃綠色的豎瞳，那是真真正正蟒蛇的眼睛，雨水連成線從梧桐眉骨上滴落，她雙眸極冷地睨了一眼地上的蛇：“給你們一次機會，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蛇身爬過枯爛的枝葉，混着雨水在上面留下滑膩的粘液，不過一會，成百上千條蛇把整座小廟都圍了起來。

“不是你叫我們來的嗎？”

“難道你想要獨享？”

這裡的蛇大部分都隻有拇指粗，對梧桐造不成威脅，但是也不乏和她同樣粗的蛇，甚至是有毒的蛇。

“那是之前，”梧桐背對着梁祝，不敢看她的眼睛，說話聲也虛虛的，“我現在後悔了。”

“你就是想獨享，一個人把她吃掉。”

“對啊，不然你怎麼會單獨帶她出來。”

“你之前還隻是一條樹枝粗的蛇，現在變成人倒是把我們忘了。”

“你記得以前是怎麼向我們……”

……

梧桐聽着那一陣陣聲讨，把她帶回曾經不堪的過去，曾經朝不保夕被它們欺負的時候……但是，一想到梁祝聽得懂它們說話，她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被定住了身。

天地間，隻剩下那些蛇絲絲的聲音。

梁祝察覺自己應當是聽了别人難堪的過往，她站在小廟中，看向隔着一層雨霧中的梧桐，她脊背堅-挺，卻始終沒有辯駁一句。

半晌，梁祝攥緊拳頭，努力讓自己去看那些蛇的嘴臉，随後，往前走了一步，毫不留情開口道：“你們要不要臉，一個個在讨論如何分我，問過我的意見了麼？一群懶鬼，梧桐能力強就偏偏要出去給你們打獵是麼，她是懦弱，但欺負同類還好意思當功績炫耀，等我召來幾隻老鷹你們就老實了。”

“我的血你們不敢碰，也不配碰，”梁祝看着梧桐僵硬的後背，“等會再跟你算賬。”

她看着眼前被自己說懵了的蛇，把目光收回，趕忙躲回去，多看一眼這驚悚的場景都會讓人頭暈目眩。

“姐姐，”梧桐愧疚地回頭看她，眼底滿是委屈，她知道她在為自己打抱不平，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知道她會原諒自己，也知道自己懦弱……她隔着屋檐的雨幕與梁祝相對，張了張嘴，“如果神鹿不喜歡你，可不可以考慮……”

然而，話還沒說完，那些蛇已經反應過來，它們與人類逞口舌之快，那就是笑話，野獸根本不需要遵守人類的規則。

很多小蛇如潮水般向門口湧來，梧桐不怕蛇，她幾下把大部分蛇都掃了回去，可是源源不斷的蛇從地上爬到屋檐，很快頭頂黑壓壓一片，上面全是形狀各異瘋了一樣追逐鮮美血液的野獸。

越來越多的蛇纏在一起，從小廟的屋檐傾斜而下，終于一個大團從屋頂滾落，掉在了梧桐身後，無數條顔色各異，瘋狂蠕動的蛇最終形成一個“蛇球”，“蛇球”上面長滿了蛇頭，掉在地上的那一刻，像是收到命令一般，扭曲着身體全都從門口爬進來。

梁祝瞳孔驟縮，猛地往後退去，身體撞在桌案上，落滿了灰塵的白瓷盤與陳舊的桌子發出一陣沉悶的響聲。

梧桐趕忙跑進來，一條腿掃起靠近梁祝的蛇，順勢撿起地上的短刀，她眼神淩厲，可動作揮了一半，卻依舊不忍下手。

灰暗的光線下，大雨傾盆，它們如黑潮般源源不斷湧進來，很快，那些蛇以最快的速度填滿整個小廟所有的空隙，無孔不入，直到門上最後一點光線也被擋住，山神廟内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梧桐攥緊梁祝冰涼的手，她能感覺到她心中兩難的抉擇。

梁祝強迫不讓自己發顫，另一隻手回握住那雙未曾碰過的雙手，她們的體溫一樣冷：“不要管我，我可以自己逃。”

她甚至有一個荒謬的想法，自己直接從山上滾下去，速度比那些蛇快了不知多少倍。

可是梧桐這次态度卻有些強硬，她的雙眸已經恢複正常，極其認真地看着她：“我會護住姐姐。”

她雙手扶着梁祝的腰，把她抱在山神腳邊的高台上：“姐姐……”

在這麼黑的情況下，梧桐還是捕捉到梁祝抿緊的雙唇，她感受到她微微顫抖的身體，但是沒有說一句話，她的喉嚨動了動，俯下身去。

可是下一秒，梁祝抵住她的胸膛，梧桐的唇落在隻剩下一厘米處，感受着她身體傳來的熱量。

她可以落下，但是那一刻，她知道了答案。

最終，梧桐直起腰，把短刀塞回梁祝手中。

“對不起。”她聽到梁祝說。

梧桐自嘲地笑了一聲：“姐姐，拿着防身。”

“等等，”梁祝拉住她的袖子，“我有。”

她把短刀遞給梧桐，手裡已經有了一把新的。

“我們一起逃出去。”

“我知道你不忍心殺它們，它們雖然不配做你的朋友，但你以後還要在這裡生活。”

外面不知何時透進來一縷光，梁祝一雙黑眸溫柔地看着她，梧桐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奇異的眼睛，裡面像是包容了萬千星河，漂亮得叫人移不開眼睛。

“姐姐聽到剛剛的話了……”梧桐啞然，“對不起……”

梁祝輕笑：“你怎麼和神鹿一樣，動不動就說‘對不起’？”

她看到梧桐背上落了一條拇指粗的蛇，呲牙咧嘴用刀尖給她挑走：“我們早該跑的，傻子才不跑，這麼多蛇，你能堅持多久？”

“被咬疼了吧？”

梧桐眼底黯淡下來，但她什麼都沒說，反握住梁祝的手：“閉上眼睛，等會我帶着姐姐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