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看到實驗員提着的籠子,一隻棕黃色毛的狗閉着眼睛躺在裡面:“組長,籠子裡是小黃嗎?”
看上去情況不太好。
“嗯。”藍霜把實驗室的門關上。
兩人談話間,姜同語從她們身後掠過,快速往201實驗室走去。
梁祝也想去看看情況,但是她知道不能影響别人工作,于是就在外面等着。
小黃與她在決賽時有過一面之緣,當時黑白相間不聽話,咬了小黃的耳朵,場面一度混亂,小黑跑過去不嫌事大地在旁邊看熱鬧……幾個月前的畫面曆曆在目,那是她第一次切實感受到生命的鮮活,好像一群小孩在樹底下你追我趕,逐漸在眼前跑遠。
所以現在黑白相間與小黃和好了嗎,小黑呢,雖然她與它們隻是萍水相逢,但看到小黃變成這樣,還是不忍離去。
不知道等了多久,姜同語終于出來了。
她跟上去,姜同語帶着口罩,看不到表情,但是僅從身形,依然能看出她低落的情緒。
“姜醫生,小黃怎麼樣了?”
聽到她說話,姜同語擡起頭驚訝地看了梁祝一眼,又看向藍霜:“你們還沒走?”
藍霜聳聳肩,看着梁祝,意思是她不想走。
姜同語本來不想回梁祝,但是看出她是真的有些着急,又看到組長對自己點點頭,她隻說了兩個字:“等死。”
梁祝呼吸一滞,臉上的表情凝固:“什麼?”
在等死……
“器官衰竭,肢體僵硬,生命的流逝不可逆,隻剩下苟延殘喘,”藍霜平靜地問,“你們怎麼處理的?”
姜同語這才認真地向藍霜彙報:“問小黃的意願。”
“通過‘深淵’發現,它還想要活下去,用藥物維持最基本的生命特征,盡量減少它的痛苦。”
“不過……它活不過三天。”
聽完姜同語的話,藍霜扯了扯嘴角:“早晚是死,何必如此痛苦地活着。”
梁祝皺眉看了組長一眼,對她的想法不太苟同,但現在不是辯論的時候,她看着姜同語,小聲道:“我可以看看小黃嗎,說不定我的血有點用。”
她以為姜同語會為了小黃同意她去,但——
姜同語皺眉看着她,語氣突然有些冷:“你别再添亂了,小黃隻是普通的動物,現在有沒有被藍色流星雨影響還不知道,你怎麼知道你的血對它來說不是催命符?”
“現在你對自己的身體狀況都不了解,憑借‘我認為’,‘我可以’,‘大概’,‘可能’就要判斷……醫學需要的是嚴謹的态度,對一條生命而言,它不是你試錯的實驗體,不是你一兩句話證明自己的血對它有用就能用,需要經過一遍遍的實驗,才能真正付諸實踐,沒有你說得那麼簡單。”
梁祝被姜同語劈頭蓋臉地說懵了,她說的這些自己從來沒想過,隻是因為自己之前的經驗才想要去試一試,但是經過姜同語這麼一說,她突然明白過來,主動道歉:“對不起,我沒想那麼多……”
“是我錯了……”
姜同語也是着急,剛剛看到小黃奄奄一息的模樣,她想救卻知自己無能為力時,心裡憋着一股氣,而梁祝恰好往自己槍口上撞,她才忍不住發洩出來。
聽到梁祝主動道歉,她也知道自己過分了:“不,是我的錯,我把自己的無能為力怪在你身上,應該是我向你道歉。”
“抱歉。”
藍霜見兩人互相客氣,走上前:“說清楚就好了,我們姜醫生态度認真,科學嚴謹,可以說無愧于自己的專業,值得點贊!”
“走吧,”藍霜攬過梁祝,“叫上衛忘恩一起去食堂吃飯。”
……
于是,中午吃飯的時候,三個人變成了四個人。
梁祝本來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這次去食堂吃飯,心情不好外加想起上一次神鹿在食堂外跟她說過的話,在食堂相遇時,她就不想理她。
而神鹿自知那天的話有些過分,所以識趣地走到了她看不見的地方。
……
其實,那天兩人是不歡而散的,所以她才一邊哭一邊欣慰。
欣慰是因為她終于找到神鹿,而神鹿為了自己的同類留在這裡,她喜歡的人就應該風光霁月,心中能裝得下大愛,也能容下小愛。
而她那天哭,是因為——神鹿吼了她。
她記得那天神鹿是這樣吼她的:
“梁祝,”神鹿皺眉看着她,語氣嚴肅,“你明明知道開元很危險,為什麼還要來?”
“有些事我自己一個人做就行了,你不應該被我影響,應該去過你自己的生活,不要被卷進來。”
梁祝覺得有些好笑,此刻神鹿的樣子像小孩剛學會說話就要給她講道理,明明詞不達意,卻急得臉紅脖子粗。
在神鹿嚴肅的表情之下,她忍不住笑了一聲。
神鹿眉頭皺得更深了,她的那些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看着梁祝臉上燦爛的笑容,她頓時有些委屈。
可偏偏梁祝是一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隻要不是從原則上讓她徹底失望,更何況她還對神鹿念念不忘,所以,在出租屋發生的那些事她早忘了,既然決定來到這裡,那她就已經原諒神鹿。
她怯怯地伸出一隻手,小心地攥住神鹿深色的衣角,去哄她,金色陽光之下,一陣微風吹過,明媚的雙眸在飄揚的發絲中若隐若現:“神鹿,别趕我走……”
她眼巴巴地望着神鹿的胳膊:“我幫你挽一下袖子好不好。”
神鹿怔怔地看着她,身後綠意盎然,卻抵不住眼前生動鮮活,真真切切的一個笑容。
梁祝緩緩松開神鹿的衣角,去碰她随意挽起的袖子時,“不小心”擦過她的手背。
她偷偷擡眸看了一眼,即刻又低下去,在等待過程中,心跳也随着将要被發現而失敗的心情逐漸加快,可是,等了一會,她發現神鹿并沒有拒絕自己。
神鹿的沉默仿佛默認了她的“為所欲為”,她也大膽起來,手一側貼着白嫩細軟的胳膊,把袖子一點點放下來,像以前一樣,這樣的動作她做了太多遍,即使換了衣服,也能想起過去她為她挽過的每一次。
神鹿比梁祝高,她的目光緩緩下移,小心地描摹着眼前人的樣子,毛茸茸的發頂,微顫的睫毛,有些發紅的耳廓……斑駁的陽光照在梁祝白淨的臉上,可以看到上面發着光的細小絨毛。
她盯着她小巧的鼻梁,視線一路往下,最後瞥見梁祝柔軟的雙唇,被自己在夢中一遍遍肆意碰過的唇,張開過,掙紮過,占有過,唯獨在現實中看到了,她的目光像是被灼到一般,猛得抽回手臂。
被挽好的袖子來不及定型就被匆匆扯開,她蓦地往後退去,不敢看梁祝的眼睛,隻是低着頭快速說:“離開這裡吧,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沒有我,你的人生不會是這樣,不要和我共沉淪。”
梁祝聽着她的話,看到本來已經挽好的袖子突然被扯開,她不知道明明剛剛還好好的人,為什麼突然變了一個樣。
她不明所以地盯着已經亂了的袖子:“不會說話就别說,說不定以後我還會去二号實驗——”
神鹿聽到她這話第一次生氣,嚴肅地出聲打斷她:“梁祝——”
梁祝看到她這麼兇的樣子,眼眶瞬間變紅,她委屈地看着她,鼻子發酸,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神鹿最看不得梁祝這樣盯着自己,她歎了一口氣,走上前,低下頭像是要被訓的小動物,聲音軟了不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哭的……”
她沒想到的是,自己這句話剛說出來,梁祝就眼淚汪汪,一滴淚從眼角滑落,落在她伸出去的手背上。
她想要給她擦眼淚,但那滴滾燙的淚卻在控訴她的罪證。
“别哭了,是我的錯,我不想見你哭……”
她不知道該怎麼挽救現在的狀況,知道自己不會說話就不應該說,這句安慰的話剛說出來,梁祝反而哭得更狠了。
而當事人一邊擦眼淚一邊哭,一邊不解,怎麼每次遇到這人她的淚點就變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