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的身體不受控制向後倒去,不知道誰接住了她,沒有感覺到疼痛,隻感受到一個溫暖的懷抱。
自從做了那個夢之後,她的腦海中經常出現動物的屍體,才來開元一個月,精神就已經開始恍惚。
她在醫務室裡醒來的時候,外面血紅的殘陽透過紗質窗簾打在雪白的被子上,房間裡很安靜,下班的時間,這裡幾乎沒有人。
她掙紮着從床上坐起來,剛撐着胳膊起身就猝不及防看到了趴在床尾的人。
神鹿。
睡着的神鹿。
看到她的第一眼,她的眼眶就不受控制地變紅了,明明才不到一個月,但是她卻覺得兩人似乎好久沒見了。
她想哭不僅僅是看到她,是因為她起床的動作這麼大,神鹿卻沒有醒過來,顯然是累壞了,她第一次這麼毫無防備地睡着了。
神鹿臉色蒼白,閉着眼睛看上去也很疲憊,應該是實在支撐不住了才趴在床尾休息,不過,即使睡着了,她也是眉峰緊皺,一動不動,看上去比她的情況還要糟糕。
梁祝輕輕走下床,坐在她身邊,低眸細細觀察着眼前的人,自從暑假在江海分開之後,她再也沒有肆無忌憚地看過她。
神鹿緊皺的眉峰像是雪山中崎岖的溝壑,再多的雪也遮不住一道道裂痕,她緩緩放在神鹿的眉眼之上,想要撫平她夢中的痛苦。
然而,下一秒,神鹿突然睜開眼睛,帶着滿目紅血絲的雙眼犀利地盯着她,充滿了防備與警惕,有那麼一瞬間,讓她想起了第一次在爛尾樓見她時的樣子。
但是,在看到眼前的人時,神鹿立刻反應過來,眼神溫柔不少:“你醒了?”
兩人的距離太尴尬了,梁祝往後退了一點,與她保持回正常的距離:“嗯。”
她們相互看着對方,沒有說話,隻是這麼看着,夕陽照在兩人身上,也不知怎的,梁祝眨了眨眼,突然跑過來抱住神鹿。
隻是讓她沒想到的是,腦袋剛蹭過去,隔着一層薄薄的藏藍色襯衫,神鹿身上不在再是細膩光滑的皮膚,而是一層厚厚的毛發。
即使裡面穿着一件背心她也能感覺到動物毛發軟軟的觸感。
之前,姜鷹讓她看過,所以第一次碰到神鹿身上的毛發并沒有那麼驚訝,可是,她無法想象神鹿是以怎樣的心态生活了這麼久。
她試探着去解襯衫最下面的扣子,卻被神鹿突然攥住雙手,溫涼的觸感讓她整隻手臂都在發顫。
“不要,”神鹿乞求地看向她,“不要看……”
梁祝被迫止住,她掙脫開,反手握住神鹿,聲線有些不穩:“為什麼會這樣?”
“他們讓你做這個嗎?”
神鹿低着頭沒有回答她,因為這就是梁祝說的事實,這就是她真實的樣子。
她倔強地把衣角放下來,迎着傍晚的夕陽,眼眶被照得又紅又熱,小聲說:“不要看,也不要問了好嗎……”
梁祝終于紅着眼眶把手移開,她瞥見神鹿眼下濃重的黑眼圈,整個人像是好久沒睡,神鹿的襯衫被她攥得有些發皺,長袖這次沒有被挽起,而是中規中矩地放下來,袖口都被扣上了。
她看着神鹿胳膊上似乎是紗布凸起,終于忍不住,哽咽問道:“為什麼會這樣?”
“我們不要待在開元了,他們憑什麼這麼對你?”
她看到神鹿全身包裹嚴實的身體,喉嚨滾了滾,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天真又稚氣:“神鹿,你逃吧,好不好?”
“剩下的我來做,我替你做,她不是想要我來開元嗎,我來了……”
神鹿站起來,擡手替梁祝擦去眼角溢出的淚,努力露出一個看上去還可以的笑容,控制着自己的聲音,自嘲道:“是不是很可怕?”
“像怪——”物。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來,梁祝就不顧形象地沖過來抱住她。
梁祝躲在她的懷裡,頭枕在那熟悉的毛發上:“不,不可怕,我不怕,我說過,不管你是人還是鹿,我都喜歡你。”
最後梁祝倔強地補了一句:“你不是怪物,你有自我意識,可以辨别——”
神鹿打斷她:“如果我成為沒有意識的怪物呢?”
“如果我傷了我要救的動物呢?”
“如果我差點把給我做實驗的人殺了呢?”
“我認不出你……”
……
梁祝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神鹿不會無憑無據說出這些話。
“不,”她堅決否認,“我相信,你本來就和其他人不同,如果你失去意識一定會自己醒過來。”
神鹿聞着梁祝身上熟悉的味道,這個味道曾經陪伴她度過多少個日日夜夜,在她每次瀕臨失控的時候,都會把她從失控中拉回來。
她一隻手扣住梁祝長發,一隻手回抱住她。
感受到懷中人微微戰栗的身體,神鹿突然放開梁祝,苦澀一笑:“你在抖什麼,這麼喜歡我還會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