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知道隔着兩層玻璃聽不到對面的聲音，可是下一秒，梁祝卻聽到人魚的挑釁在自己耳邊乍響。

她猛地朝他看去，沒想到這麼快再次見到人魚，他現在還好好地待在魚缸裡。

可是今天再看它的樣子，沒上次那麼嚣張了，披着一副乖巧的面皮，像朋友一樣熱情地跟她打招呼，如果忽略那滿嘴尖牙的話。

人魚似乎在刻意避着自己的鋒芒，她總感覺今天他身上多了些無形的束縛，好像有什麼東西壓着他，不敢和那天一樣肆無忌憚。

梁祝看向身邊的人。

是因為顧林下嗎？

顧林下迎上她的目光，裝作沒看見，繼續介紹：“藍鳍金槍魚主要分布于大西洋，遊速極快，以魚類為食，可以生活于低溫水域……”

“受藍色流星雨影響之後，他變成了半人半魚的新生物，喜食鮮肉，嗜血成性，可說人話，戰鬥力強，因為不能變成完整的人，被同類孤立，長此以往，心生報複，在海上用它具有欺騙性的外表騙取漁民同情，對其生吞活剝。”

生吞活剝——

短短幾句話，說得梁祝心生膽寒，四肢發涼，即使聽過一次，她還是會氣得發抖，她轉過頭，怕自己再看下去會忍不住沖進去。

“還有，”顧林下說，“人魚之血具有雙重奇效，可殺人于無形，也可強身健體，增強動物的戰鬥力，人魚血需要特殊容器保存，經複雜的程序提煉轉化才能用于實踐……”

後面顧林下說了什麼，梁祝沒有聽清，想起那天神鹿失控就是注射人魚之血的提取物，雙目通紅，不能識人，變為純粹的野獸……

“梁祝？”顧林下叫了她一聲。

顧林下略微冷淡的聲音将她拉回，梁祝像是溺入水中之人，突然被救出水面，她茫然地看着周邊陌生的環境，又看了一眼顧林下，最終無力地說：“對不起，組長，我不是故意走神的。”

“就是想到那天我看到他變成完整的人了，”從上次和人魚交鋒到現在她都感到無比震驚，“在船兒島的時候，歐陽姐姐說過，他一直想要變成人，但是卻始終沒有實現……”

顧林下并未在意，但是既然梁祝主動把話題拉開，她的情緒也高漲不少：“因為人魚體内有制阻激素，能夠預防它變成完整的人。”

“世界上萬事萬物都不是十全十美的，它們相互影響，相互制約……人魚雖然戰鬥力強，但是不能上岸，隻能生活在水中，而如果有人想要研究它，必須下水，但人魚在大海中本身就是霸主，無人能敵……這就是大自然的制衡原則，太強的事物總會被另一方所牽制。”

“人魚也是，”顧林下頗有些得意地說，“但，我讓它變成了完整的人。”

梁祝靜靜地看着她，看着她說到這些事時，眼底藏不住的瘋狂與渴求，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這個人看上去并不像表面上那麼無欲無求。

她一直不理解歐陽流丹為什麼一直說她瘋，現在好像有點懂了。

人魚武力如此強大，一旦失控，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你為了能讓人魚變成人，從神鹿和姜鷹身上試驗過？”她說，“因為在我上班第一天的時候才看到人魚被帶來開元，而不過幾個月他就變成人了。”

“這是你和它之間的交易麼？”

人魚戰鬥力那麼強，當時對于顧林下抓捕甚至流露出厭煩的情緒，所以那時他應該不想來開元，如果顧林下強迫不了它，那麼就是提出了他無法拒絕的條件。

但是現在人魚既然已經能夠變成人，他為什麼不離開這裡？

她可不信這玩意會知恩圖報。

實驗室内，人魚把胳膊伸出水面，搭在透明的魚缸上，一臉慵懶地看向她，一個工作人員全副武裝，似乎還對他有所忌憚，正小心翼翼給它抽血。

動物以及人類進化最直觀的變化就是血液，一種生物的血更能直觀反應他的身體狀況。

顧林下忽略了梁祝的問題，轉而提醒道：“人魚很危險且對你有所觊觎，以後盡量不要單獨行動。”

梁祝隻能點點頭，顧林下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大概率就是了，隻是她不知道交易的内容是什麼，不過想想應該也是配合實驗之類的。

接下來，顧林下帶她繼續往前參觀。

兩人停在一間實驗室面前。

“姜鷹，來自北方的鷹種：海東青。”

梁祝擡頭去看，實驗室内，姜鷹隻穿了一條褲子，上身裸着，但是上面覆滿了白羽，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很強壯。

可是下一秒，姜鷹身上的羽毛突然乍起，像是動物反應過激時的表現，他沒有注意到她們，或許看到了，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隻能痛苦地蜷縮在地闆上。

“姜鷹生于極北之地，河川地帶，在藍色流星雨之前被帶到江海，因水土不服，差點死于途中，後來被變成人的神鹿所救，受傷之後栖息于廢棄小區，直至遇到歐陽流丹，來到開元。”

顧林下的目光移向實驗室内面色痛苦的姜鷹：“一年之期，剛過一半。”

她曾經答應過姜鷹，在開元待滿一年，她就會将他送回家鄉。

梁祝皺眉看着地上的人問：“他怎麼了？”

顧林下沒有看她，視線直直地落在了姜鷹身上，毫無預兆般，她低低笑起來，話語中抑制不住的激動：“被注射了人魚之血，待會你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梁祝看到實驗室内的工作人員慌忙跑出來把門鎖了，可能是經曆過神鹿失控，怕重蹈覆轍，所以這也是她進入二号實驗樓後，第一次看到那些人反應如此劇烈。

她有預感，接下來會看到自己不願意看到的一幕。

而當她想要轉過身的時候已經晚了，隻見地上的人突然站起來，朝剛剛幾位研究員所站的地方沖過去，如果他們慢一會，就會被姜鷹撲倒。

不過，半路有玻璃遮擋，姜鷹被迫停下來，整個人貼在玻璃上，放棄追逐那幾個人，而是以極其怪異的姿勢突然看向這邊。

猝不及防間，梁祝的心顫了兩下，與他對視一瞬。

剛剛還蒼白的面色這時突然變得通紅，姜鷹臉上挂着的已經不是人類的眼睛，而是一雙屬于鷹的毫無雜質的黑眸，黑眸中淌着一道道血絲，直勾勾地盯着她。

梁祝被盯得渾身不舒服，即使隔着一層玻璃，她都感覺像是被一刀刀淩遲。

“他想吃了你。”顧林下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

梁祝被吓了一跳：“組長——”

人頭獸身，姜鷹站起來她才發現，從他褲腿處，一大堆鋒利的羽毛從裡面迫不及待伸出來，争相恐後破土而出，像是脫離本體，自行賦予了生命力。

看到如此詭異的一幕，她頭皮發麻，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想到那天神鹿也是這樣，也被所有人無時無刻觀察，毫無尊嚴地躺在地上乞求……最終，她終于看不下去，把目光從姜鷹身上移開。

她開始害怕，害怕後面顧林下會讓她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