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沒什麼人，道路兩旁堆積厚雪，一踩便是一個深坑。

軍營設在城外，占地面積頗大。缪月還未走近，營内傳來一陣兵器激烈相碰聲，空氣上方彌漫血腥味。

雪風勢頭更猛烈了些，指甲蓋大小的雪花一股腦往她面頰上撲。這風吹得她骨頭刺痛，她眉間沾染雪意，一張臉更是冷白，唯有眼下的青黑彰顯她還是個活人，這才意識到身上傷還未完全好透。

營内嘶吼的人聲仿佛要割裂她的耳膜，不過她體内的熱血蠢蠢欲動，就好像她還是曾經的她，陸熙華也還是曾經的陸熙華，義父，手下的士兵都還在她眼前。

雪花落到她眼裡，涼意激得她眼眶發紅。頭頂不多時多了一把傘，為她擋了漫天風雪。她側頭，陸熙華不知何時也跟着一道來了，臉上也沾着雪，眉間凝着濕意，“将軍可是要哭了？”

陸熙華調侃她。

她冷硬蹙起眉頭，眼眶還是紅的，神色有些别扭，“我不會再救你。”

這天底下沒有比陸熙華膽子還大的人，敢給她下藥，敢獨自來到邊關與她結盟，還敢認為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她還會救她。

缪月如此說，陸熙華唇邊卻挂着笑，傘外的雪飄到傘内，迷離了缪月的眼睛，無所謂的語氣飄到她耳廓，“将軍放心，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是我就這麼死在這，那便是天意如此。”

那輕輕淺淺的聲音似乎攥住缪月的心髒，心底沒由來冒出火氣，缪月呼吸略有些粗喘，移開視線不看陸熙華。

她看向立在風雪中的丁志，大雪已将他的肩膀覆蓋，丁志比她還矮一些，身軀似乎承受不住這身甲胄的重量。

多年管理軍隊的經驗很容易讓她看出軍隊出了什麼事，“軍中發生營嘯，為何不早些通報我？”

丁志一抖，咚地一聲跪地，仰頭去看，上首的将軍身上散發比風雪更為冷冽的寒意，居高臨下分給他一個眼神，哪還有方才對着那位姑娘的半分柔情。

寒風刺激得他睜不開眼睛，丁志隻顧着磕頭，“屬下知錯！屬下沒想到事态如此嚴重，會發展到自相殘殺的地步……”

他被哪個士兵打暈了過去，醒來時，營中四處成群毆打，舉止實在瘋狂。郭通也不知所蹤，這才延誤了軍情。

缪月眉頭緊蹙。

士兵常年作戰，若精神壓抑一旦沒有得到正确的緩釋，再加上軍風不嚴，軍官肆意欺壓底下的士兵，老兵結夥欺壓新兵，拉幫結派明争暗鬥，便會引發營嘯。

燕軍近年實力大漲，但夏國雖漸走頹勢，仍是方中數一數二的強國。不久便是與夏的求和之日，求和向來是由使臣交涉，而狄易一方戍将前來求和，夏國挑釁之心不言而喻。

夏國百年基業，若真的打起來，燕國未必會有勝算。

燕軍近年因屢次打勝仗難免心浮氣躁，狄易必然也是料到這點，利用郭通使燕軍内部陷入暴/亂，而燕軍内部矛盾積壓已久，才遭營嘯。

仗未打，兵先亂，乃是兵家大忌。

缪月臉色越發陰沉，背在身後的手握拳，骨節咯吱作響。

如此歹毒的小人行徑！

軍營此刻烽火連天，硝煙彌漫，淪為人性的戰場。

缪月不再多做停留，徑直向營内走去。

“将軍！”陸熙華喊住她，“既無人能阻，将軍這是要去送死嗎？”

陸熙華朝缪月走得更近了些，“将軍還是等營嘯過去，再做打算吧。”

缪月眼光分外尖銳，注意到陸熙華有點别扭的走路姿勢。

缪月眼眸閃爍，看向丁志冷聲：“你帶她回府。”

丁志愣了愣，目光在兩人之間梭巡，在缪月不可置疑的注視下領命。他擺出一個手勢，微微朝陸熙華躬身，“姑娘，走吧。”态度頗為恭順。

陸熙華未動，話是對丁志說的，眼睛卻是看着缪月的，“我是不會走的。”

缪月的臉更冷了一些。

丁志瞅着缪月這态度，摸了摸腦袋，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他看着自家将軍走過來，狀似無意擡手，往陸熙華後脖頸劈了一下。

陸熙華杏眸微瞪，還未說出後面的話，就暈了過去。

缪月攬住陸熙華的腰，下意識攏了攏她身上的衣服，神色并無半分波瀾，“送她回府。”

丁志被這舉動驚住，半天才反應過來，“…屬下…屬下領命，就是這軍中的情況，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