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黑沉下來，變得更加深藍，這雨也停了下來，風裡帶着些黏膩潮氣。

整個月鎮已沒了什麼人家還亮着光，黑黢黢一片，鎮口旁邊立了一座石碑，不過因為年深久遠，石塊左邊缺了一角。

遠處的暗影踉踉跄跄走來一人，地上的沙子浸了水，每踩上一步，發出噗叽噗叽的響聲，是淩霄。

她身上的窄袖長袍已被打濕，裙擺滴着水，一張臉被凍得越發冷白，捂着胸口，腳上步子不穩，頭發濕成一縷一縷，綁住頭發的發帶鈴铛卻發出叮鈴一陣響，在寂靜的夜中分外突出。

淩霄身上傷本就沒有好透，昨日燕平那一掌讓她毫無還手之力，今日這一劍差點讓她一命呼呼，臉頰有些痛，淩霄用手觸了觸，發出一陣嘶的聲音，想起燕平那副煞神樣，若她不跑快些，恐還真就交代在此地了。

入了春的夜晚總歸不如冰天雪地那樣冷，不過因着這處是大漠邊關，風還是有些冷，且又剛剛下過雨，那風刮在淩霄那被劃傷的傷口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靠在石碑的胡楊樹幹上，風呼啦啦作響，心口卻跳個不停，有些喘不過氣，她是不信燕平沒擄人，卻又打不過燕平，便隻好來月鎮找手下人一同去尋。

想到此，淩霄罵罵咧咧，心想自己日後必要從燕平那讨回來，下手這麼重，她在宮裡雖不受寵，可好歹是個公主，誰敢這麼讓她吃癟！

淩霄對着空氣罵人，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是燕平的對手，性子也着實沖動，陸熙華也提醒過好多次。

罵得差不多了，氣也喘過來了，就要往月鎮裡面走去，隻不過她頭上綁的鈴铛又叮當作響，淩霄忍不得痛，聽見這聲音更是煩躁，誰要将這種東西綁在頭上！

貓兒似的臉上嵌上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有些像炸毛的貓，一把将那發帶拽了下來，抛了出去，束得好好的發披在身後，折了根木枝将頭發又紮起來。

這發帶也不知誰替她綁的，她又不是小孩，怎麼會喜歡這種東西？

耳旁總算安靜了，淩霄哼哼兩聲，亂着步子繼續往前走。

赤河下遊有不少分支，這月鎮逐水而居，鎮子口上流過一條湍急的河流，穿過月鎮，繼而蜿蜒在大漠中，流水淙淙。今晚的月光也異常明亮，淩霄眼尖，觑見前面不遠處有一抹黑影，頓頓，小心謹慎往那處走去。

那人影蹲下身子，将手伸入流淌的溪流中，嘩啦啦的水聲好像敲打在淩霄耳側。

淩霄眨眨眼，借着天邊那抹月光将人看清了，一身藍白布裙，頭上罩着布巾，垂在臉側的頭發輕輕随風晃動，一股子溫柔沉穩勁，支着身子往那水裡找着什麼，身旁立了個藥箱子。

是醫館給她灌藥，又給她糖吃的女人。

淩霄看着人就要要栽到河裡去了，上前急急呼了一聲，“喂，你幹什麼呢！”。

玉春像是沒聽到她的話，并不理她，一雙手在水裡摸索，沒過一會，眉眼微動，将淩霄剛剛扔掉的發帶撈了出來，嘩嘩水聲随她的動作也變得悅耳起來。

“找到了。”玉春明顯很是開心，站起身甩了甩發帶上的水，鈴铛又跟着響起來，仿佛在夜裡留下一抹亮色。

淩霄卻被玉春眉梢眼角的笑意吸引去了目光，玉春是長得白，月光打在她臉上，那光緩緩流動，讓人挪不開眼睛，更惹人注意的是那截纖細的手腕在她眼前晃，為撈這發帶，玉春将衣袖挽起來了。

淩霄動動眼眸，隻覺心中有些怪異，她雖愛往青樓瓦子跑，卻也沒這麼認真看過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