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禮站在旁邊,等她磕磕絆絆敲完拼音了,說:“手機借我用一下。”
謝槐夏問都沒問原因,直接把手機遞過去。
陳禮點開謝安青的微信二維碼,拿出手機掃描,添加——謝安青留在便簽紙上的号碼,她當時記住了,被突然出現的謝槐夏打了岔又忘了,就一直沒加。
謝安青過了十來分鐘才驗證通過,算算時間,應該是剛到村部。
陳禮把提前拍好的在門裡搖尾巴的國慶發過去,說:【國慶是很合格的撫慰犬,摸過它之後,我好像真不那麼怕了,多謝謝書記的記挂。】
“對方正在輸入…”
幾秒後提示消失。
陳禮等了兩三分鐘也不見回複。
陳禮鎖屏手機扔進包裡,跟着謝槐夏四處轉悠。
謝槐夏是個主觀意願非常強烈的導遊,自己喜歡哪兒就帶陳禮走哪兒,兩人兜兜轉轉,竟然走到了村部。
謝槐夏蹦上圍牆,隔着燙手的鐵栅欄往裡看:“我小姨她們就在這裡上班,唉,那不是我小姨!”
陳禮順着謝槐夏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剛跟保險談完四隻小豬賠償的謝安青把人送到車邊,說:“有勞了。”
對方苦笑:“謝書記,我管7了個村,真沒哪個村的書記比您還難纏。”
謝安青:“一切都是為了群衆利益。”
對方無奈:“留步吧,就您現在這個臉色,我感覺再多走幾步就得暈這兒。”
“活該。”謝秀梅的聲音突如其來。
保險簡單和她打了招呼,上車走人,留下謝安青被謝秀梅塞來袋左氧,命令她“舉過頭頂”,然後拉起她已經慘不忍睹的左手綁止血帶,消毒,快準狠一針紮下去。
謝安青出聲:“姐……”
謝秀梅:“聽不見,手擡高。”
謝安青看她一眼,把垂到耳朵邊的左氧舉高過頭頂。
謝秀梅解開止血帶,調整滴速,完了對着能全程面無表情地把一個60歲的犟老頭訓慫在水庫邊,現在卻抿起嘴唇不敢吭聲的謝安青微微笑:“我就不信這一周的針紮完,你還是長不住記性。”
話落,謝秀梅冷哼一聲,甩着止血帶離開。
謝安青手背上一陣一陣跳着疼,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舉着輸液袋往回走。
這時候,一直屏着氣怕被謝秀梅發現的謝槐夏終于敢開口喊人:“小姨!”
謝安青步子一頓,扭頭看過來。
第一眼不是兩手扒住圍欄,蹲牆上的謝槐夏,而是身高氣質出衆陳禮。嘴角憋着笑,手裡捏着充當了一上午相機的手機,鏡頭正對着她。
“咔。”
謝槐夏單手在頭頂比心,聲音雀躍:“小姨,撒浪嘿呦~!”
謝安青在那一聲“咔”裡下沉的目光浮起來,說:“從牆上下去。”
謝槐夏“哦”了聲,跳下紮了圍欄後隻有不足半米的磚牆。
謝安青問:“跑這兒來幹什麼?”
謝槐夏張口就來:“突然很想你。”
謝安青走到牆邊,把輸液袋挂在圍欄上方解放右手。
牆裡面鋪了青轉,她站在上面,和今天穿着平底鞋的陳禮身高持平,所以視線不必擡也不必落,隻需要看過去,就能看到陳禮。
陳禮說:“突然很想你。”
謝安青:“……”
謝槐夏抱住肚子笑不可仰。
謝安青掃她一眼,說:“都轉完了?”
謝槐夏:“沒呢,還有大半個村子。”
謝安青:“繼續。”
謝槐夏:“好!我們這就走了啊!”
謝安青表情寡淡地沖謝槐夏擡擡下巴。
謝槐夏馬不停蹄走人。
陳禮在謝安青離開之後,轉頭又看了眼村部——空調外機正在工作,門前的水泥地上灑着幾粒玉米,有麻雀來來去去。
很少見和諧。
陳禮拿出手機準備拍照,參數調整到一半,屏幕上方忽然出現了一條微信消息彈窗。
發件人是謝安青:【剛保險公司的人過來談賠償。】
這是在跟她解釋不回信息的事?
陳禮點開鍵盤,手指剛碰上去,又來一條消息:【不要拍我。】
陳禮懸空的手指收回來,換了個鍵:【為什麼?】
不喜歡、反感、讨厭。
謝安青有一堆的詞彙在準備着,沒一個可以發出去。
這些詞都太生硬了,顯得她不識好歹。
謝安青對着鍵盤遲疑。
一晃神的功夫,陳禮的信息再次發來。
【你很可愛。】
為什麼不能拍?
你很可愛。
“……”
“砰。”
手機被謝安青扔在桌上,輸入框顯示着未發出的信息。
【拍照不好看,放出去不止不會引到流量,還有可能被拉黑。】
謝蓓蓓被那聲響動吓了一跳,擡頭問:“姑,你怎麼了?”
謝安青臉上沒有表情,手裡的鼠标在一份禁止編輯的文件上點來點去:“沒怎麼。”
這像是沒怎麼的樣子嗎???
謝蓓蓓跟謝安青頭對頭坐了對了快三年,還從來沒見過她這副模樣,心裡有些拿不準:“姑——”
謝安青:“别跟我說話。”
謝蓓蓓:“好的。”
謝安青:“也别看我。”
謝蓓蓓:“我這就去打掃圖書室。”
謝蓓蓓火速揣着手機離開。
謝安青眼前一空,點擊鼠标的動作頓時更快更響,整個村部隻剩下清脆急促的“咔咔”聲,與屋外聒噪的蟬鳴交織在一起,把東謝村的夏天一步一步推向高.潮。
再一點一點平複。
謝安青後仰靠在椅背裡,身體裡那股突如其來的煩躁感漸漸淡下來。她一動不動地閉目靠着,等一切恢複如初時,拿起手機重新編輯信息。
【陳小姐,您的相機是不是摔壞了?】
和最後那句“你很可愛”全無關系。
她這種負債累累的人,和可愛沾不上一點關系。
她希望誰都不要企圖和她扯上關系,不要和她扯上任何多餘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