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不能撕破臉。
可這也不代表她會繼續無底線的退讓,或者幹脆把自己搭進去。
希望陳禮看得懂她昨晚的意思,及時止損,否則,她不确定自己還能和她和平相處多久。
就像那枚被扔進垃圾桶的創可貼。
她這人有時候可以非常不識好歹。
謝安青把車撐在樹蔭下,順手捏了點魚食。
二樓那扇窗依舊開着,陳禮疲懶地橫趴在床上看昨天還開得正好,今天就幾乎全部凋落的月季。花瓣層層疊疊堆在窗台上,晨光斜過去,把花瓣的輪廓描成窗台上的影子。
很有感覺的畫面,陳禮一整晚輾轉反側的起床氣都被打散了。她撐坐起來,勾起右側掉落的墨綠色睡衣肩帶,準備取相機拍幾張。
餘光透過窗戶瞥見魚池邊的人影,陳禮步子頓了很長幾秒,然後調轉方向,側身坐在飄窗上,單臂搭着窗棱,頭靠上去,漫不經心地看着謝安青把落進魚池裡的花葉一片一片撈上來,之後拖來水管,把院裡的花花草草全部灑了一遍。
今天是晴天,早晨八點的陽光不慌不忙落上去,陳禮在白天看到了深夜閃爍的星空。
謝安青隻覺得再稀松平常不過,她身上覆了一層蒸騰上來的水汽,潮濕悶熱,捂得人很不舒服,所以把水管盤好堆回到原來的位置後,她順便彎腰在水槽前洗了洗脖子和臉,又湊過去喝了兩口涼水,才頂着濕淋淋的水珠子往屋裡走。
經過屋檐,頭頂忽地傳來一道女聲:“謝書記。”
還是那副從容熟稔,遊刃有餘的,謝安青不喜歡的腔調。
看來她沒打算懂她的意思。
謝安青映着水色的眸光有一瞬下沉,過後平靜如常地擡頭,水珠從她發根滾進耳朵,一些從脖頸滑入衣領。
陳禮側身趴在窗棱上,渾身沐浴晨光,她被晨光打亮的眼睫在觸到謝安青下巴的水珠時輕輕一閃,短得她自己都難以察覺。
謝安青就更看不見,她隻是保持仰頭的姿勢,看見陳禮自然下垂在窗外的手裡捏着一支月季。已經開敗了,花蕊上剩孤零零一片花瓣,被陳禮在牆上輕輕一磕,旋轉着飄落下來。
二樓到一樓的距離本來就不遠,這會兒還一個垂着手,一個站直身,距離進一步被縮減,于是飄落的花瓣隻能蕩短短一截,還沒來得及改變方向,就按照既定路線落在了謝安青肩膀上。
謝安青眼尾往下瞥。
陳禮晃着徹底秃了的花蕊說:“早上好。”
水從謝安青下巴滾落,同步着這一天的第一聲蟬鳴。
還不尖銳,穿過葳蕤樹葉,和水汽一起蒸騰着向上,讓人燥,讓人濕,更讓人悶。
“早上好。”
片刻後,謝安青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她已經進了堂屋,陳禮在她的身影消失之前,看到她動了一下肩膀,花瓣便順着衣服直直落在地上。
陳禮嘴角剛剛揚起的弧度淡下去。
然後手機響了。
陳禮偏頭掃了眼,起身走到北邊窗下,拿過桌上的手機翻看。
是一條的微信,發信人W。
W:【很忙?】
陳禮:【沒有。】
W:【那怎麼不回我微信?】
陳禮往上看,的确有一條昨晚十一點半發來的信息“那邊怎麼樣?”
她當時剛收到謝安青拒絕陪看月亮的答複,這個答複超出了她的預期,有很多後續問題亟待思考,所以沒看手機。
後來回房,她更是直接換了衣服躺下,在極端靜谧的黑夜裡分析目前形勢——謝安青應該已經看出她的目的了,也給出了态度,但不夠徹底。
那就還有回旋的餘地。
有多少,陳禮輾轉反側許久也不确定,所以餘光瞥見謝安青那秒,她腦子裡萌生出一個想法:用一片花瓣,一句“早上好”試探。
結果不好不壞,讓人難辨。
陳禮手撐在額角,看了很長時間窗下停滞不動的垂絲茉莉,才點擊鍵盤回複那句“那怎麼不回我微信”:【忘了。】
W沒揪着不放,再次問:【那邊怎麼樣?】
陳禮:【遇到個人,有點棘手。】
信息發出,陳禮手指一松,漠然地看着手機從掌心滑落,重重砸向腳背。
沒什麼聲。
倒是掉地毯上時發出了一聲很輕的“咚”。
屏幕上方提示“對方正在輸入…”
幾秒後中斷。
陳禮俯身撿起手機,補了一句:【但很适合。】
外形、職業,甚至收入背景,全部都很适合成為她的下一任女朋友。
輸入框提示再次出現在對話框上方。
這次回過來了。
W:【之前說過的那個村書記?】
陳禮:【是。】
W:【想好了?】
陳禮蹙眉,W以前從來不會對她的選擇提出質疑,現在她同她确認,就是不贊同她。
陳禮:【?】
W:【我找縣委的人了解過,她任東謝村第一書記這六年始終負責認真,能力出衆,為群衆做過不少實事,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是,她已經親耳聽說過了,也親眼見過。
所以呢?
陳禮臉上的表情沉下來,莫名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你到底想說什麼?】
W那邊感受到陳禮的情緒,停了幾秒才回:【阿禮,你想要的女朋友隻是一個幌子,等事情了結了,你能保證自己不歉疚後悔,可她呢?你能保證她就順順利利把你忘了,重新開始?】
陳禮懸空的手指蓦地一蜷,呼吸有片刻停滞。
W那邊再沒了動靜。
陳禮一動不動地盯着屏幕,盯到視線開始發白的時候,快速點下鍵盤:【不能。】
【那又怎麼樣?】
【我會給她錢,給她解決問題,給她成百上千倍的補償。】
她不正好需要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