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斯順從戴納的動作看着他的眼睛。一開始因為戴納提到“安瑞克的死”而被勾動的情緒随着對話的推進已經有所平複,此刻他倒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冷靜了下來:“您應該不隻是調查過那位奧蒂列特大人吧?您能想到用安瑞克來從情感上引導我向您靠攏,又擺出這些證據,用理性論斷向我證明霍朗·奎恩不值得信任。這樣看來,您對我的調查,或許比對奧蒂列特大人更深入。”
“我對您的調查并非出于惡意,”戴納沒有否認,“克裡斯殿下,再次聲明,雖然我和教皇冕下目前是盟友關系,但這并不表示我時時刻刻都贊同教皇冕下的立場。譬如對我們親愛的三王子殿下您,我的态度就和教皇冕下截然不同。”
“你确定你想拉攏我?”克裡斯明白了戴納的意思,卻仍然不敢對他交付多少信任。他不确定戴納今天對他說的話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
戴納放松身體靠在了椅背上,眸中的笑意變得有些意味深長:“我知道您對我抱有許多先入為主的懷疑,但我今天已經無償向您透露了這麼多或許您一直想知道的法師團内情,我想這足以證明我的誠意。伊利亞也一直被亞爾林的人照顧得不錯,不是嗎?您和我們之間從來就不是敵對關系。教會世俗派之于我,就像皇族之于您。您既然對卡斯蒂利亞家族并不死忠,那就完全沒必要規規矩矩地把自己和皇族、和廷内霍朗派的人綁在一起。我知道您的處境多有為難,表面上無論如何都得做做樣子。但背地裡……您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們并不想與您為敵。”
克裡斯垂下眸子,陷入了沉默。
戴納這樣“善解人意”的示好,倒讓他一時間找不出拒絕的理由了。守塔結束後他是必然要進審判廷法師團的,即使審判廷還沒有這樣的安排,皮埃爾二世和霍朗·奎恩都會想盡一切辦法促成這樣的安排。等正式成為了廷内法師,他也少不了要和戴納派的人打交道。這樣一來,過分靠攏霍朗派,和戴納派交惡對他而言反而就不是好事了。不管霍朗和安瑞克的死有關系這件事是真是假,戴納最後的勸告都還是很有道理的。他并不對皇族死忠,也就沒必要把自己綁死在卡斯蒂利亞家族和霍朗派法師所在的那條船上。
想到這裡,克裡斯已經做出了決斷:“我接受您的好意。感謝您,戴納大人。但我大概同樣會接受霍朗大人的‘好意’,成為他的學生。”
這個答案讓戴納有一瞬間的意外,但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阖眸掩下不該外洩的情緒:“這樣也好。那麼我也應該感謝您的理解,克裡斯殿下。”
“今天的談話應該要結束了?”克裡斯看了一眼靠近樓梯的木制門扉,“不過我最後還有兩個疑問,或許需要戴納大人您來做出解答。”
“您盡管提出。”
克裡斯将目光收回,重新看向戴納的眼睛:“第一件事,關于安瑞克的死。當時羅德拉港灣配合上調檔案的廷長,您調查過他嗎?”
戴納似乎沒想到他會問這麼細節的部分,仔細思考了片刻才做出回答:“那家夥是個能力平平,靠資曆和關系混上廷長之位的蠢貨。克拉倫斯調查下來的結果是,他聲稱自己對廷内由上級往下發放的文書都看得不怎麼仔細,可能隻是随手直接将上調那份檔案的申請同意了。事後再要他回憶,他也不怎麼想得起來了。如果您需要,等您正式入廷以後,我可以讓克拉倫斯想辦法将羅德拉港灣與安瑞克系列事件的調查權限轉到您手裡。隻是您現在還缺乏在廷内執行任務的經驗,羅德拉港灣遠在北海之上,其背後可能牽扯出來的麻煩,以您現在的能力還不足以應付。如果您想要就此事做出什麼動作,還是最好先在坎德利爾審判廷中央現大法師五人團裡找個幫手。”
克裡斯仔細盯着戴納的反應,沒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什麼撒謊的成分。
這樣看來,霍朗說不定是真的有問題了。可安瑞克是他的學生,謀害安瑞克對他而言能有什麼好處?
“第二件事,戴納大人,您說審判廷還有在您和霍朗大人之上的存在?”克裡斯沒有将對霍朗的感情變化表現出來。
戴納頓了一下,似乎猶豫于該不該提前向還沒成為審判廷法師的克裡斯透露這些。但見克裡斯目光沉沉,似乎沒有讓他将這個話題輕輕揭過的意思,戴納還是壓低聲音開口了:“在我和霍朗之上,是為首席。首席之上,是為不可說。”
“不可說?”克裡斯微皺了下眉。不可名狀者,不就是……
“有些事情就不是我們應該探究的了,”戴納站了起來,宣告這場對話的結束,“我再在這裡待下去,說不定塔外收到消息的霍朗就要開始擔心了。如果您真的在廷内倒戈向我,他和皇族的謀劃,豈不是一夜成了個笑話?”
克裡斯倒是沒起身,隻目送戴納離開:“戴納大人,您對我有些過于坦誠和恭敬了。如果您學我們的皇帝陛下、皇儲殿下,學那些貴族,對我擺出輕慢、厭惡,不屑一顧的态度,我或許會更習慣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