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近乎風餐露宿的生活讓克裡斯暫時遠離了“高塔詛咒”的折磨,《布利闵筆記》也從那種虛弱的狀态中解脫了出來,重新變得生機勃勃。
最顯而易見的一點就是,它慢慢恢複了在法穆鎮時的聒噪狀态,即使克裡斯不主動呼喚它,它也能吵得克裡斯不勝其煩。
他們的隊伍在十二月初抵達了索密科裡亞南部的一個小鎮,弗蘭德沃。
健康狀況已然好轉的奧蒂列特帶着克裡斯一行在弗蘭德沃地方審判塔安置下來。當地審判廷的大法師向奧蒂列特和克裡斯解釋:“其實北海沿岸的一些城鎮才是索密科裡亞省内疫情最嚴重的地區,但是由于北海海域對法師的負面影響,廷内一貫是不再往北增設獨立的轄區。加上在我們北海沿岸的各個教區内,邪惡組織的勢力比較……猖獗,所以如您所見,我們隻能對省南的形勢進行一定的控制。再多的問題,我們能力有限,也解決不了。”
“我了解了,”奧蒂列特點點頭,她在地方審判廷任過職,并不是那種隻顧自己的想法,而不顧手下的人遇到的實際困難的那種領導者,“你們的法師近期有受到邪惡組織成員的襲擊嗎?”
“有倒是有,”弗蘭德沃審判廷的廷長提着燈看了一眼身後打着繃帶的同事,“不過您放心,早在諸位到來之前,我們已經對城内的居民成分進行過一次清洗了。”
“放松點,先生,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驗收成果的。您不需要這麼緊張。”克裡斯插了句嘴,引得弗蘭德沃審判廷的廷長将目光轉向他。
“是,是,非常感謝諸位。也感謝您,克裡斯殿下。”弗蘭德沃審判廷的廷長低了低頭。北海沿岸各省地方審判廷的職務對于官方法師們而言屬實不算什麼肥差,即便是以大法師職級上任的廷長、副廷長,也全然不同于内地教區的廷長、副廷長。難聽點說,對于大多數審判廷成員而言,他們甯願一輩子在南方混個高級法師的薪資,也不想來北海沿岸諸教區的審判廷中央做一把手。北海海域的影響對法師的身體狀況本就是一種摧殘不說,隻看當地的局勢——邪惡組織的人時不時跳到官方法師臉上來擾亂秩序,三天兩頭鬧出點邪祭事件、與非自然因素有關的連環殺人案件,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就算他們再有能力,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的邪惡事件也不可能每一件都完美解決。可上面的人會在意這些嗎?并不會。他們隻在意你所屬的教區内未能得到解決的問題最多,哪怕你本身比内地某些審判廷中央混吃等死的米蟲有能力得多,你也就是個隻配一輩子待在北海沿岸,爛死在地方審判廷的廢物而已。
這裡就是一片審判廷法師們心目中的放逐地。弗蘭德沃審判廷廷長非常明白這一點。他甚至從來沒指望過這輩子還有離開弗蘭德沃的一天——隻是他沒想到坎德利爾審判廷中央的霍朗大人、奧蒂列特大人,甚至三王子克裡斯會突然來到這裡。
如果這些大人物在這裡出了事……弗蘭德沃審判廷的廷長不敢想自己會面臨什麼樣的處罰。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他這樣的心思,克裡斯在環視完周圍的環境後将目光轉向了他。弗蘭德沃審判廷的廷長發現這位名聲在外、銀發黑瞳的年輕殿下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敏銳得多:“您身上有一股血腥味,您受傷了?”
弗蘭德沃審判廷的廷長低垂下眉眼,沒讓克裡斯看到自己眸中的苦澀:“前幾天城内發生了一場暴亂,不過不是什麼要緊事,小傷、小傷。”
“你們沒有擅長療愈的法師?”奧蒂列特皺了皺眉,“身為本地審判廷的一把手,不能保持良好的狀态可不行。”
“有倒是有,”弗蘭德沃審判廷的廷長猶豫了一下,“不過他們被我派去為民衆緩解疫病,最近比較、比較抽不開身。”
克裡斯從他略顯結巴的語氣中讀出了點不同尋常的意味。弗蘭德沃的審判廷法師,看起來和内地審判廷的成員很不一樣。
他們仿佛……在畏懼本地的民衆?
“前幾天發生的那場暴亂具體是什麼情形?”有了這樣的猜測,克裡斯也就很快抓住了對方話裡的重點,“呃,我是不是還沒請教您的名字?”
弗蘭德沃審判廷的廷長似乎對克裡斯的客氣有些惶恐:“我叫韋倫,韋倫·萊斯特。”
“好的,韋倫大人。說說看前兩天那場暴亂。”
韋倫·萊斯特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奧蒂列特,見奧蒂列特也在等待自己回答,這才皺着眉,有些猶豫地陳述起來:“這件事情……得從索密科裡亞的形勢說起了。外界都知道,索密科裡亞對于部分邪惡組織而言,是相當于‘聖地’一樣的存在。這也就注定了,本省的邪|教活動十分頻繁——除卻禁忌法師以外,還有一些不涉及到法術領域的,普通民衆也參與到了邪|教活動中。甚至于毫不誇張地說,索密科裡亞省内,尤其是北省的民衆中,邪教徒數量是遠大于教會的信衆數量的。”
“我光知道北海沿岸邪惡勢力猖獗,沒想到竟然猖獗到了這種地步?”這樣的說法超出了克裡斯的認知。
韋倫點點頭,旋即又歎了口氣:“因為教會受到諾西亞官方政府的承認,所以從前,大多數邪教徒還是比較低調的。近來或許是瘟疫導緻局勢動蕩的緣故,省内的民衆受到邪惡組織的蠱惑,連帶着對政府也開始不滿意起來。這時民衆中忽然傳出了一個流言,說是……法師的血能治愈時疫。有些聽信了謠言的群衆因此将矛頭對準了審判廷,這就導緻了前幾天的民衆暴亂。”
“法師的血能治愈時疫?”奧蒂列特古怪地看了一眼韋倫背後那位打着繃帶的法師,“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韋倫解釋:“這隻是一種謠傳。我們為了平息暴亂做過相應的實驗,事實證明,法師的血并沒有治愈瘟疫的效果,無論是鼠疫還是屍瘟。民衆不相信我們的說辭,也帶走了我們的血液進行實驗,但他們得出的結論和我們的一樣。即便是喝了法師之血的時疫患者,也沒有一個能活下來的。”
克裡斯卻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微微眯眸:“韋倫大人,其實法師之血究竟能不能治愈時疫不是最重要的。在我看來,你們最應該調查的是,這樣的流言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這是克裡斯從對伊斯頓男爵和阿爾瓦伯爵的調查中得到的經驗。如果不是德米特爾提醒,他或許永遠都不會意識到德米特爾這個“第三方”的存在。當初德米特爾故意放出伊斯頓那項走私生意的風聲,挑動外界和葉甫蓋尼的是非,以期從中獲益。而今這個“第三方”放出法師之血能治愈流疫的謠言,挑動民衆和官方法師的矛盾……
克裡斯沉了沉眸子,冷下語氣:“民衆和官方法師對立,能從中獲益最多的第三方,除了本地的邪惡組織我不作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