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夥的狀态很奇怪,我怕祂會影響到你。”
克裡斯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靈魂狀态:“沒事,我很健康,各種意義上的。你覺得祂說的話是真的嗎?如果祂受到了科拉隆的污染,那麼或許祂向我提供的信息,也會受到科拉隆的幹擾。當初附身在米勒夫人身上的‘安瑞克’也可以裝得勉強像個正常人,那麼這家夥說不定也已經被科拉隆徹底同化了,對我說這些話,隻是出于科拉隆的授意,想騙我去做祂希望我做的事。譬如和穆拉特反目,又譬如攪亂教會内部的秩序。”
《布利闵筆記》陷入了沉默。倒是附身于邪典的那位“小姑娘”有些怯懦地開了口:“那個,我好像知道祂說的那些事。”
“你知道?”克裡斯意外。
“克裡斯!”沒等“小姑娘”回答,《布利闵筆記》就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你不準和這個居心叵測的家夥說話,你難道忘了它是從哪來的了嗎?弗蘭德沃的事有它一大半的責任,而且它身上有暗淵的氣息,霍朗·奎恩也是在它的指引下得知了和‘渎神者’晉升法則有關的知識,它很有可能就跟那個邪神是一夥的!”
“我沒有!”“小姑娘”的語氣又開始變得委屈。
克裡斯深吸一口氣,在腦海中屏蔽了《布利闵筆記》的叫嚣,換上了安撫的口吻:“沒關系,我不介意你的出身。我隻關心你對我有沒有用。你剛剛說,你知道祂口中的那些事?”
“是的,”有克裡斯撐腰,“小姑娘”的語氣漸漸平穩下來,“祂說的那些事的确發生過。在上一次末日前,暗淵之力臨世,《末日之書》也被喚醒,它如實記錄了世界的發展。時之神遭受六位大天使的背叛,怒而對人間降下神罰,末日同時到來。堕落的新神重見天日,卻又在末日中被隐匿了聲息。祂應該沒有對你撒謊。”
克裡斯坐上床沿,思索着躺倒:“《末日之書》是指你栖身的這本邪典嗎?”
“邪典?”“小姑娘”不懂得克裡斯的用詞,“為什麼說《末日之書》是邪典?它明明是神谕書呀。”
“神谕書?”這樣的說法讓克裡斯來了興趣,“這是你生前你的,呃,族人們對它的叫法?”
“小姑娘”的語氣理所當然:“它就是神谕書啊。”
真是天真單純的語氣。克裡斯有點想笑,莫名因她聯想到了四年前的黛絲麗:“好吧,神谕書。那麼你是怎麼進入這本神谕書的呢?”
“小姑娘”想了想,拉長語調:“也許是因為……我是祭品吧?”
“祭品?”克裡斯頓了頓,可是這家夥的聲音聽起來,怎麼也不像是超過八歲的樣子,“你多大年紀成為的祭品?”
“我忘了,”“小姑娘”似乎覺得克裡斯給她出了個難題,“但父親說過,族群中用來祭祀不竭之泉的姑娘,都不能超過十歲。否則的話,主會因為我們對祂的亵渎而降下神罰。”
“不竭之泉?”又是一個關鍵詞。克裡斯不着痕迹地斂眸,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和藹:“你們侍奉的神主不會是‘災厄’吧?”
“對呀,”“小姑娘”笑起來,“克裡斯,你怎麼知道我主的稱謂?你們這個時代,好像并不信奉我們那個時候的神明。”
克裡斯不想對她解釋太多,于是随口敷衍了,又另起一則話題:“因為我聰明。那在你還不是祭品的時候,世界上有沒有叫威爾弗雷德,或是布利闵·希德倫特的人?”他覺得有必要确認一下《末日之書》誕生于哪個時代,是在“葬歌”四神的屠神之役前還是屠神之役後。
“小姑娘”天真無邪地回答:“沒有哦。但是我也知道他們。如果沒算錯的話,他們應該……是在我成為《末日之書》裡的亡魂後,又經曆了一個末日後的第四新生世界的人。”
《末日之書》誕生的時間比《布利闵筆記》還要早?這樣的結果超出了克裡斯的預期。他沒忍住加快了語速:“那你知不知道他們所主導的那場屠神之役……”
狂亂的力量猛地截斷了克裡斯的話語。克裡斯悚然一驚,在強烈的眩暈感中意識到這些事的真相自己或許還不應該窺探。
“克裡斯?”《末日之書》裡的祭品“小姑娘”不明白他怎麼了。
“沒事,”克裡斯深吸一口氣,緩了緩神才重新開口,“算了,沒什麼。看來這個話題暫時還聊不了。說說你自己吧,你是怎麼被選成祭品的,《末日之書》的由來又有什麼典故?”
見克裡斯的語氣恢複如常,“小姑娘”松了口氣:“我們的部落和龍族的領地相鄰,再往西就是信奉至高的父神或是衆神之王的其他部落。聽母親說,起初我們這裡的人也信奉父神,但由于經常受到龍族的侵擾,後來跟随龍族的風尚更改了信仰。龍族天生好鬥,它們隻尊崇強者,所以它們為能讓各個種族都感到恐懼的‘災厄’塑造了神像,在高山上參拜。在我們的部落裡,每個月都會有人被抓到龍族的領地,再也回不來。有人傳說,這是因為它們不願意用自己同族的血肉作為祭品,抓我們的同胞來代替。于是,我們的族人也開始進行活祭,以期向神明求取偉力,抵抗龍族的殘暴。不過我們的族人比龍族更虔誠,隻用十歲以下的女孩兒做祭品。族老們說,十歲以下的女孩兒們是最幹淨的,神明會更喜歡我們,就會更眷顧我們的族群。”
克裡斯已經聽出了其中的端倪,忍不住冷笑:“我看是十歲以下的女孩兒們更不會反抗吧。”
“什麼?”
“沒什麼,你繼續說。”克裡斯不太想撕碎這個“小姑娘”眼裡對世界美好又單純的認知。她已經死了很多年了,讓她繼續以為自己的死是有意義的,是讓她的族人們受益了的,總好過在這種時候告訴她殘忍的真相,讓她回過神來,了解到背後醜惡的騙局,自此陷入無盡的痛苦。況且她的認知能力還停留在小孩子的階段,跟她分析了那些,她也不一定能懂。
“小姑娘”沒太在意克裡斯陡轉的話風:“我和其他女孩不太一樣,我是當年唯一一個被家裡人主動獻出去的祭品。父親雖然不喜歡我,但他說,為了我們的部落,他願意幫我争取這個榮耀。”
“好了。我知道了,不用說了。”克裡斯聽不下去了。
“小姑娘”不解:“可是我還沒有回答完你的問題,沒關系嗎?”
“沒關系的,”克裡斯想要歎氣,卻又覺得一口氣堵在心裡,“你還小,正長身體呢,早點睡覺吧。”
“可是我已經死了,也還會長身體嗎?”
“怎麼不會,”克裡斯臉不紅心不跳,編起假話來連草稿都不打,“你看那些亡靈法師,他們用法術驅使的那些東西裡,不也有和你一樣的幽魂嗎?亡靈也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人生,所以你也還會長身體。早點睡覺吧,不然會長不高的。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羅莎。”
“我記住了。晚安,羅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