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米特爾會死在科弗迪亞的。”皮埃爾二世居高臨下地看着克裡斯。
克裡斯剛低下去的頭猛然一頓:“什麼意思?”
皮埃爾二世沒有回答他。但看着皮埃爾二世意味不明的神情,克裡斯立刻明白了什麼:“羅德裡格公爵不可能對德米特爾下手!他說過,德米特爾才是他的首選,我隻是個備選項。他不可能……”
“他不可能,但是我會,”皮埃爾二世眸中的情緒變得有些嘲諷,“克裡斯,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你面前的不是選項,是皇帝的命令!”
“德米特爾也是你的兒子!”克裡斯猛地撲上前,卻不知道該拿皮埃爾二世怎麼辦。
他忽然明白了皮埃爾二世做這種安排的原因:“你還是為了葉甫蓋尼!你還是為了葉甫蓋尼!你不想讓你最愛的兒子葉甫蓋尼置身險境,你知道如今諾西亞境内形勢飄搖,他成了新皇隻會被貴族拿捏,甚至在一些流血事件中被人推出去做擋箭牌,最後慘死在皇位上!你一定要德米特爾去死,是因為你知道隻要德米特爾還能回到坎德利爾……一旦德米特爾上位,他就必然會第一時間處死葉甫蓋尼!”
“我是為了整個諾西亞。”皮埃爾二世義正言辭。
克裡斯卻不相信:“你明知道從未有人把我當作皇位繼承人來培養,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是一個英明的新皇!”他了解皮埃爾二世,皮埃爾二世又怎麼可能不了解他?皮埃爾二世隻不過是看準了他沒有德米特爾的手腕,看準了他狠不下心殘害血緣兄弟。說到底,他還是在為葉甫蓋尼鋪路!
“為什麼!”克裡斯幾乎無法控制地感到憤怒,“為什麼!整個諾西亞帝國,所有的臣民在你眼裡,就隻是一個小孩子的玩具嗎?葉甫蓋尼到底有哪裡值得你這樣為他考慮,從前是,現在也是。就算我身上背負着那個不幸的預言,德米特爾又做錯了什麼?皮埃爾·卡斯蒂利亞,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混蛋,瘋子!”從前沒有說出口的指責和憋在心裡的怨氣,對于克裡斯本人而言,其實早已經平息,甚至幾近于消弭了。但皮埃爾二世非要在他生命的最後關頭還提醒克裡斯一遍,就像是要把“你們在我心裡比不上葉甫蓋尼那個蠢貨的萬分之一”刻在棺材上,帶進皇陵裡。克裡斯無法忍受。無法忍受就連德米特爾也要遭受這樣不公的對待。甚至好像連命都不值一文。
“那又怎麼樣?”也許是克裡斯暴怒的情緒感染了皮埃爾二世,皮埃爾二世猛地支起身體,“誰讓你們是凱瑟琳的兒子!誰讓你們那麼像凱瑟琳!優秀又怎麼樣?人人稱頌又怎麼樣?我說他不配,他就永遠都不配做我的繼承人!”明明他才是諾西亞的皇帝,明明他才應該是諾西亞最受尊敬的人。凱瑟琳?再優秀也不過是個女人!憑什麼那些人愛戴她超過自己?憑什麼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要在她的光芒下被掩蓋?
德米特爾·卡斯蒂利亞,克裡斯·卡斯蒂利亞,這兩個冠了他的姓氏,卻處處都能讓他看到凱瑟琳影子的兒子……所有人都說德米特爾優秀,就像當年誇耀凱瑟琳皇後的仁慈和英明一樣。皮埃爾二世每每看着自己深愛的第一任皇後誕下的,和當年的自己無比相似的葉甫蓋尼,他知道,德米特爾的名字就應該、必須遵循命運的安排,和他早逝的母親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諾西亞曆史的長河中。真正應該被記住的是他,是他皮埃爾二世!
他甚至惡毒地想到,要是克裡斯成為了舉世聞名的暴君,凱瑟琳的名字将随同她用生命保護的小兒子一起,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受人唾棄。
“不,不可能,”皮埃爾二世的怒目讓克裡斯微微退後了兩步,竟然出奇地冷靜了下來,“我不接受。隻要我拒絕執行,你的‘遺囑’就毫無意義。皮埃爾,你無法逼迫一個不願意繼承皇位的人成為新皇。德米特爾沒那麼容易死,我會找他回來,一切都不可能按照你的安排發展。而且,也許我并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心慈手軟,如果你真的交待外面的那些人擁護我,那麼我告訴你,我掌權後會第一個殺死你心愛的葉甫蓋尼。”
他非常冒犯地直呼了皮埃爾二世的名字。他已經不再害怕皮埃爾二世會為此發怒了,甚至期待看到他暴跳如雷的場景。
這次皮埃爾二世陷入了沉默,代替他回答的是外間開門的聲音。伴随着日光的洩落,兩道颀長的影子落在克裡斯身側:“我猜您并不想看到坎德利爾血流成河,您在乎的那些‘朋友’一個接一個倒在您面前,然後被裝進棺材,送進墳墓吧?”
克裡斯猛地回過頭,看到了背光而立的戴納·勞倫斯,以及教會世俗派的教皇安德魯。
他們是在對自己說話。這些家夥,不是跟皇室針鋒相對嗎……什麼時候跟皮埃爾二世聯盟了?
不對,更重要的是,麥卡拉侯爵的表侄和羅德裡格公爵他們不是在屋外守着嗎,怎麼沒有人攔住戴納和安德魯?克裡斯遲疑片刻,越過戴納的肩膀,将目光投向門口的宮廷侍衛長。那位侍衛長側着視線,看向克裡斯的神情顯得意味深長。
麥卡拉侯爵的表侄跟他們是一夥兒的!克裡斯瞬間明白了過來。自己今天這是被人算計了。皇宮遇襲、麥卡拉侯爵的表侄一槍打死襲擊者的頭領,再到皮埃爾二世對他說出這些荒唐的話,戴納安德魯到場……原來都是有人安排好的!
克裡斯猛然回頭,重新看向了皮埃爾二世:“你們、你們這是,想逼我接下皇位?”這種事聽起來就荒謬,偏偏居然還就發生在他身上。
“父親!”正當克裡斯疑惑為什麼沒有人反對皮埃爾二世荒唐的決策的時候,葉甫蓋尼沖破了一衆宮廷侍衛的阻攔,猛地撲到門口一把掀開戴納和安德魯,“您不能這樣做,您不是說我才是您最愛的兒子,我才是您唯一的繼承人嗎?他憑什麼!”
“葉甫蓋尼殿下,”靜立在一旁的麥卡拉侯爵的表侄見狀,出手一把拖走了葉甫蓋尼,“皇帝陛下讓您先在屋外靜候。”
代表審判廷的戴納和代表教會世俗派的教皇安德魯進屋,房門重又關上了。克裡斯腦子裡一陣黑一陣白,卻還是要強自鎮定着應對眼下的劇變:“兩位的意思是,支持皇帝陛下的決策,也打算擁立我為諾西亞的新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