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面面相觑,一時間都沒說話。段星河笑了一下,道:“先生畫的是誰?”
畫師沒想到他倆這就回來了,有點不好意思,道:“方才我見兩位在旁邊站着,這位小郎君生的俊美,一時難以忘懷,便畫了下來。兩位小郎君是修道之人麼?”
步雲邪平和道:“先生好眼力。”
那畫師一向愛跟長的好看的人打交道。步雲邪随口說了一句話,畫師便十分高興,道:“我一看就覺得兩位小郎君氣質不凡,道骨仙風的。喔對了,這幅畫兩位若是不嫌棄就拿去好了。”
那副畫确實挺好看的,步雲邪道了聲多謝,接了過來。段星河見他畫得這麼像,心頭微微一動。他拿出一塊銀子,那畫師連忙擺手,道:“不要錢,送你們的。”
先前給魏小雨做的畫影圖形已經貼完了,正好多做幾張備着。段星河道:“先生的畫技高超,我想請你給我小妹子畫個像。我給你描述她的模樣,你能畫出來麼?”
畫師有了點興趣,道:“能啊,我常幫人畫像,你說來試試。”
段星河搬了個闆凳在畫師旁邊坐下了,道:“她十一歲,瓜子臉,腮上有點肉,眼睛大大的,低一點……眉毛比這個濃一些,不不,再稍微淡一點,對了……”
畫師畫了一陣子,段星河覺得差不多了,擡頭道:“你看怎麼樣?”
步雲邪過來看了一眼,發現已經有九成相似了。他十分驚喜,道:“就是這樣,先生太厲害了!”
畫師也十分自豪,道:“我就說我畫的像,鎮子裡有人丢了孩子、貓狗找我畫,都能畫個七八成。上午貼出去,下午就找到了。”
他在街上畫畫太屈才了,該去衙門找個活幹,高低能當個找人的台柱子。段星河道:“先生照着這個再畫一百張,十張畫在羊皮上,九十張畫在紙上,做成告示大小。剛才的錢就當定金,畫完了我給你結剩下的錢。”
那可不是一筆小錢,畫師今天開了大張了,十分高興,道:“那你們過幾天再來吧,我畫完了等着你們。”
兩人回了驿館,早早地歇下了。皇帝崇尚煉丹,常派欽天監的人外出行走,各個驿館裡都有丹房。步雲邪在丹房裡待了幾天,煉了不少補氣血的大還丹,還有些止血的金瘡藥、黃連解毒散。他們行走在外常會遇到危險,把藥帶足了心裡就踏實多了。
步雲邪每個人都發了一些藥,還有幾個香囊,裡頭盛着雄黃、朱砂等物配成的香丸,能夠辟蟲蛇穢氣。伏順拿到了香囊,嗅了嗅道:“好香啊,還是二師兄好,想的這麼妥帖。”
伏順雖然愛偷懶惹事,但生了一張巧嘴,誇起人來不遺餘力。步雲邪道:“多虧了李兄幫忙,要不然我一個人可做不了這麼多事。”
李玉真謙虛道:“我就打打下手,煉藥還是步兄在行。”
趙大海把香囊挂在腰上,覺得自己這個粗人也變得風雅多了。李玉真拿着個香包沒送出去,道:“段兄呢?”
厚厚的棉布簾子一掀,段星河大步流星地從外頭回來了。他手裡拿着一摞羊皮,背囊裡插着幾大卷告示。他給每人發了一張羊皮,道:“畫好了,看看怎麼樣。”
衆人接過去,見上面畫着魏小雨的半身像,旁邊寫着她的名字和年齡,畫得跟她本人一般。羊皮不怕彎折磨損,隻有兩個巴掌那麼大,方便攜帶。有了這畫,他們找人就方便多了。伏順十分高興,道:“大師兄,還是你有辦法,免得問來問去的麻煩。”
李玉真把香囊和藥給了他,段星河把東西揣在懷裡,道:“辛苦你們了。”
步雲邪不怕忙活,就怕沒有趁手的家夥事,道:“難得有爐子,當然得多煉點藥備着。在野外什麼也沒有,就麻煩得很。”
段星河想了想,道:“那……要不然就帶着爐子上路?”
“啊?”步雲邪眨了眨眼,“一個紫金丹爐那麼重,怎麼拖得動啊。”
段星河根本沒考慮能不能拉得動的問題,邁步出了門,道:“我去問一下。”
步雲邪有點奇怪,見他去了驿丞的辦公所在,便也跟了過去。段星河道:“我們能拿點煉藥的器具走麼?”
驿丞連忙起身道:“大人為陛下效力,辦公務要緊,需要什麼盡管拿。不過……這些都是朝廷的東西,要寫條報備。”
段星河道:“這個容易,我給你寫就是了。”
他拿起了筆,鋪開紙寫道:“十月二十三,自白沙郡驿館拿紫金丹爐一個,藥師櫃一個。碾子、砂鍋等其他煉藥器具若幹。”
他回頭看步雲邪,道:“還需要什麼東西?”
步雲邪有點傻眼,這樣就把他們的丹房搬幹淨了,還能需要什麼東西。
段星河落款簽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欽天監的印信。驿丞十分詫異,道:“紫金丹爐和藥師櫃……大人拿得動麼?”
段星河道:“應該能吧,這樣就可以拿走了麼?”
這些東西雖然個頭大,其實也不貴重。他們拿走了,驿丞再跟朝廷申請一套新的就行了。可這些東西太沉了,就憑他們那兩匹馬拉的車,拆了頂子也裝不下。
驿丞也不知道他打算怎麼拿走,道:“行是行了,大人還要申請一輛車麼?”
段星河道:“不用了,多謝。”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已經想好了怎麼辦。步雲邪和驿丞都有些困惑,跟着他去了東邊的丹房,李玉真等人也過來了,屋裡烏烏泱泱地站了一圈人。段星河伸手招了招,和顔悅色道:“瓜皮,過來。”
墨墨拍着翅膀飛到他跟前,眨了眨黑豆眼。段星河指着面前一人高的丹爐道:“能不能把這個東西吞下去?”
驿丞知道它是步雲邪的靈獸,哈哈笑道:“這小家夥怕是不行,它嘴才多大點——”
他話音未落,墨墨已經張開了深淵巨口,把紫金丹爐吞了一半下去。
驿丞:“……!!!”
段星河鼓勵道:“再加把勁,吞下去給你牛肉幹吃。”
墨墨撲騰着翅膀,連腳爪子都在用力。它甩了甩頭,一伸脖子,把紫金丹爐倒翻起來,一口吞了下去。
驿丞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幾百斤重的紫金丹爐消失在面前,整個人都不好了。墨墨依舊像個蘿蔔一樣大,那個爐子卻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段星河摸了摸墨墨的肚子,道:“噎得慌麼?”
墨墨打了個嗝,好像根本不礙事。
步雲邪有點心疼,道:“沉不沉啊?”
墨墨蹭了蹭他的手心,步雲邪掰開它的嘴看了片刻。裡頭黑咕隆咚的,風聲呼呼作響,那個銅疙瘩吞進去就扔到了虛無的空間裡,沒給它造成任何負擔。
段星河道:“吐出來給我。”
墨墨張開了大嘴,甩了甩頭,一人高的紫金丹爐咕咚一聲滾落出來,三隻腳朝上歪着,上面沾滿了口水。
步雲邪前幾天一直待在丹房裡,顧不上别的事。段星河把墨墨帶在身邊,閑來無事,經常拿着核桃、石榴之類的東西訓練墨墨。教了幾天,它對他爹的要求心領神會,已經能熟練地吞吐需要的東西了。
段星河從荷包裡掏出一大塊牛肉幹喂給它,用力摸了摸它的頭,誇獎道:“好孩子,真棒!”
墨墨十分驕傲,開心地蹭了蹭他。驿丞驚呆了,道:“不愧是欽天監的大人,這用靈獸搬運之法實在是太絕妙了。小人今日大開眼界,佩服、佩服!”
段星河謙虛道:“還好還好。瓜皮,來,再試試把這個藥師櫃吞了。”
高大的藥師櫃上,一排排都是盛着各種草藥的抽屜,上頭寫着人參、當歸、威靈仙、半夏等物。墨墨飛到櫃子的一角,張開大嘴,輕而易舉地把它吞了下去。它拍着翅膀飛過來,伏順生怕它把自己壓垮了,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道:“找你爹去,我細胳膊細腿的,擔不動你。”
墨墨飛到了段星河的肩膀上,分量也就像隻小豬崽一樣。段星河又喂了它一塊牛肉幹,道:“真乖。”
這樣一個能夠代替随身空間的靈獸在整個修仙界都是十分珍貴的,衆人徹底服了氣,道:“了不起,咱們是撿到寶了。”
帶着藥師櫃和紫金丹爐上路,就能随時随地煉丹了。步雲邪十分高興,過去摸了摸墨墨,道:“多謝你了。”
墨墨眯起了眼,發出了咕噜咕噜的聲音。驿丞有點怕它,生怕這家夥一時興起把自己也吞了,道:“卑職還有事沒辦完,先走一步,各位請自便。”
他快步離開了,其他人待在丹房裡。步雲邪道:“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出來這段時間,大家都意識到這個世界的邪修太多了。他們這點本事根本不足以自保,必須趕快提高自身的修為,要不然下次遇到什麼妖道、伥鬼之類的東西,應付不來就糟了。
段星河道:“在這兒住一段時間吧,練一練功,順便看看告示牌上有沒有任務,掙點錢花。”
伏順道:“我們去看過好幾回了,都是空的,一貼出來就被搶走了。”
趙大海道:“就是,上午我們還見三個人為了一個任務在街上打起來了,就為了二十兩報酬,打的頭破血流的,虧大了。”
那告示牌前經常圍着不少人,能不能接到任務全看手速。都是一群莽漢,打起來也是常事。段星河道:“那就随緣吧,各自回去練功,别偷懶。”
衆人各自散了,步雲邪抱着墨墨坐在窗邊,随手摸着它的背。他長得好看,就算抱着一隻小豬也不失優雅。丹房裡彌漫着藥草的氣息,碳火燒的暖融融的,墨墨眯着眼,身體窩成圓滾滾的一團,十分惬意。
段星河坐在旁邊,看着那情形覺得有些眼熟,道:“你以前是不是有過一隻豬,也叫瓜皮?”
步雲邪摸着崽子的手停了一下,淡淡道:“嗯,你記得啊。”
段星河尋思道:“記得啊……上一隻的名字好像也是我起的,這隻應該是瓜皮二号了。”
青岩山上有許多動物,寨子裡的人常常去山裡打獵,也會下夾子。小時候步雲邪在山裡發現了一個捕獸夾子,上面夾着個小山豬,它背上的花紋一條條的,圓溜溜的像個小西瓜。
段星河本來和他一起去山裡撿蘑菇,見了那隻小山豬十分驚訝。它應該是夜裡踩到夾子的,地上有不少血迹,已經掙紮的沒勁兒了,認命地窩成一團。
它見有人來了,怕的不得了,發出了吱吱的叫聲。步雲邪看了它良久,道:“哥,它好可憐,咱們把它救下來吧?”
天快亮了,獵人就要來收夾子了,到時候抓回去就把它做成烤乳豬。段星河也有點同情它,過去用力一掰,把夾子打開了。小山豬終于恢複了自由,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倒在了地上。它的一條腿被夾斷了,走不了路,不管的話它很可能被其他野獸拖去吃掉。
步雲邪蹲下來,摸了摸它的背,仰頭道:“要不然就帶回去養吧?”
段星河回頭把地上的腳印搓掉,免得獵人發現了罵街。小山豬的毛上沾着血,身體怕得不住發抖。步雲邪道:“别怕,回去我給你敷藥。”
段星河道:“師父肯定不讓養,你放哪兒,家裡也不讓養吧?”
步雲邪把它放在了裝蘑菇的竹筐裡,背在了身後,道:“跟我爺爺說說,養在院子裡好了。”
兩人往回走去,步雲邪的心情十分雀躍,道:“給它起個名字吧,以後它就是咱們兩個人的豬了。”
段星河想了想,道:“長得像個西瓜似的,就叫瓜皮好了。”
步雲邪笑了,道:“好,那就叫瓜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