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昙音說,“其實你是被她吓到了吧?她剛剛特地點了你的名,意思是不是我們兩個都别想跑?”
法頓歎氣:“她披着人皮行走人間,還敢恐吓我們,必定有所倚仗。”
昙音瞧不起他:“真慫。”
法頓說:“你要收了她嗎?”
昙音說:“我也不敢。”
法頓:“……”
兩人對視一眼,前者袈裟一脫,幕天席地地睡了起來,後者跳上屋頂,盤膝打坐。
竟是誰也不肯進李晝待的屋子。
……
李晝不知道自己又把兩位大師給孤立了,她進屋找了張床,老老實實躺了上去。
隔着門簾,太子神位沒那麼香了,她閉上眼睛,摸着餓得發慌的肚子,感覺晚上那碗面條吃了個寂寞。
應該吃點真正能填飽肚子的東西,李晝咽着口水,半妖道士的身體進入了沉睡狀态,神識在嬰兒李晝上醒來。
李生正把李晝吓跑玉泉觀道士的事告訴月娘,月娘垂淚說:“夫君,實在不行,就讓我去吧,我……畢竟是她娘。”
“我不要娘走。”大郎緊緊抱住月娘,家中變故讓這個三歲的小郎君迅速長大了,哪能不明白,娘親是要為了家人,以身飼虎。
李生也忙道:“哪就到這個地步了呢?我明日再去趟慈雲寺,道士不行,和尚或許能收服她。”
他哪知道,已經有兩個佛門高人遇到了李晝,卻是哪個也不敢招惹她。
“夫君有把握嗎?”
“這……”為了安妻子的心,李生一咬牙,“包在為夫身上。”
有了希望,月娘的眉眼總算舒展了些,李生将她擁入懷中,忽然聽到一陣叽裡咕噜聲,低頭一看,月娘滿臉羞澀。
“餓了?”李生柔聲說,“我去叫廚娘做點夜宵。”
月娘輕輕點頭,李生囑咐大郎:“在這兒守着你娘,我去去就來。”
月娘生産那日,在房裡伺候的婆子丫鬟都看到了李晝的模樣,事後,這群人不是告假,就是贖身,紛紛離了家。
其他下人隻知道夫人生了個怪胎,不知道具體情況,才沒跟着逃走。
李生本欲找牙人再雇傭些下人,卻被月娘攔住了,再找新的,難道就不會被李晝再吓跑嗎?
現在這樣正好,内宅裡沒外人,落個清靜,也免得家裡的事傳出去,讓人背後說嘴。
李生一聽,是這個道理,便依從夫人指示,家裡的事,自己多做些也就是了。
好在李晝并不像尋常嬰童,整日哭嚎,一會兒要吃奶,一會兒要換尿布,她安安靜靜地睡覺,還挺讓人省心的。
李生才這麼想,就甩了甩腦袋,他真是腦子進了水,居然覺得李晝和普通嬰兒不一樣是好事。
想到産後虛弱的妻子,他連忙加快了腳步。
月娘躺了幾天,也有些無聊了,她讓大郎去書架上拿了本話本:“大郎想聽故事嗎?”
“想。”
“來。”月娘把他摟進懷裡,翻開話本,“傳說很久以前,人、妖、鬼、神,都住在大地上,人的數量最多,地位卻最低,常常被妖、鬼、神奴役,有時還淪為他們的口糧……”
“……有個叫黎的人,下定決心要改變人的地位,她創造了一種獨特的舞蹈,吸引了衆神來觀看,當衆神完全被舞蹈所吸引時,她拔出一把名為‘歲’的劍,殺死了衆神……”
“……妖和鬼被黎的勇敢與強大征服了,他們向黎發誓,妖将隐于山林,鬼将沉于地府,妖鬼不再踏足人世,人之一族便日複一日地興旺起來……”
月娘本來是在給大郎講故事,講着講着自己卻沉浸在了其中,這個故事她以前也沒看過,這本書是夫君買的嗎?
她正要翻下一頁,聽到大郎小聲說:“娘。”
“怎麼了?”
她擡起頭,看到大郎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窗外。
窗外立着一道影子,看身形,與李生差不多高。
夫君怎麼不進來?
月娘疑惑地放下書,正要說話,聽到兩聲“笃笃”聲,那影子敲了敲窗棂,捏着嗓子,聲音古怪地說:“月娘,我可以進來嗎?”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
月娘納悶地想,正要開口,突然被大郎抱住了。
他小小的身體直發抖,帶着哭腔,怯生生地說:“娘,我害怕。”
怕什麼?那是你爹呀。
月娘摸了摸大郎的頭,最近遇到的事太多,孩子膽子小也正常。
“夫君,你……”
“月娘小心!”李生的聲音卻又從更遠處傳來,“那是邪祟!别讓它進屋!”
月娘一怔,再去看窗戶上的倒影,一陣頭暈目眩。
那道影子不知何時沒了人形,淤泥一般趴在窗戶紙上,鮮紅的血迹順着窗戶縫,緩緩流淌。
“月娘,怎麼不讓我進來呀。”它用那把尖尖的嗓音繼續說。
遠處李生焦急地呼喊着:“别信它,月娘,我馬上就來了,你和大郎怎麼樣了,要是沒事就應一聲!”
月娘摟緊大郎,邊往床榻裡縮,邊要回李生。
她剛張開口,忽然頓住,她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問題,心都涼了半截。
夫君那麼焦急,她卻沒聽到任何腳步聲,那個拼命提醒她、讓她回應的夫君,便是真的夫君了嗎?
屋外的風順着窗戶縫吹進來,燭光被吹得肆意晃動,不知何時就會被吹滅。
月娘産生了一種錯覺,仿佛此刻正在一條孤舟上,周圍盡是狂風驟雨,随時都會傾覆。
圍着紗帳的拔步床上,李晝昂起頭嗅了嗅,她聞到了和太子神位類似的香味,雖然沒那麼甜美,但要是能吃到,也能填個肚子。
她興高采烈地滾了幾圈,身下的影子流淌,一根根觸手往月娘所在的東小院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