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八八七年的春天,我還在回程的船上。站在已逐漸擠滿人群的甲闆上,腳下是泛起白沫的海浪,眼前是若隐若現的陸地闆塊。時隔半年再次回到英國本應讓我歡喜,但我的内心卻被陰霾和憂慮所填滿。
我本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回來的,雖然刺客兄弟會在阿富汗與聖殿騎士團的對峙中占據了上風,但之前的打鬥殘留下了太多難以愈合的傷疤。作為兄弟會目前少有的刺客大師,我有義務也需要留在阿富汗處理殘局,但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還是傳信将我召回了倫敦。
“自從雷金納德·伯奇被肯威姐弟兩人以複仇之名殺死後,聖殿騎士團一直萎靡不振。這一情況在我進入白廳任職,并成功當上文官長後變得愈發明顯,聖殿騎士團的人才流失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指數上漲了。”邁克羅夫特在信中如是說道:“可正所謂月有陰晴圓缺,在經曆了幾十年的衰敗後,聖殿騎士團又終于迎來了一位強勢且有能力的大團長。有人說他是雷金納德·伯奇再世,但我認為,和伯奇相比,這位新任的大團長在邪惡程度上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親愛的華生大師,請您火速趕回倫敦,兄弟會需要您。”
在讀完這封信後,我就将信件給燒毀了。不留下任何能在之後成為把柄的東西,這是我自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并沒有經曆過雷金納德·伯奇的時期,因為伯奇被肯威姐弟殺死的時候,我都還未出生。
但這不意味着我和聖殿騎士團就沒有生死仇恨了,即使過去了這麼多年,想到那慘死在聖殿騎士刀刃下的父母,我還是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拳,直到未經修剪的指甲在掌心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我有時候也會很困惑,刺客兄弟會和聖殿騎士團的仇恨根源到底來源是什麼呢?我并不覺得思想上的分歧能夠讓這麼一份仇恨綿延千年,因為我們雙方的本質都是人類,我不信先輩裡沒有與敵對方達成共識的存在。
幼年時站在父母棺材前痛哭的幼童百思不得其解,但現在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刺客大師卻能很輕松地想明白一切的源頭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就如同這句來自遠東古國的格言所說,真正讓我們兩方至死方休的是利益。
“但這也不是我需要操心的事情,天塌下來了還有邁克羅夫特這個大導師頂着。”跟随着洶湧的人群,我提着行李箱走下了船,并站立在了這髒亂差的位于泰晤士河旁的碼頭:“幸好我穿的是靴子。”
“華生醫生!”一個清脆且尖銳的聲音撥開了周圍連綿不休的嘈雜聲,嗓音裡還帶着些少年人獨有的稚氣:“華生醫生,看這邊,斯坦福先生派我來接您!”
比利·威金斯上蹿下跳地揮着手,雖然他已經是能出師的刺客學徒了,但年幼所帶來的過矮身高還是讓大導師駁回了他提前畢業的請求。為了安撫這個自以為是大人了的男孩,邁克羅夫特将他派來碼頭接即将到達倫敦的刺客大師約翰·華生。
華生擡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有些意外地發現來接自己的隻是個看起來隻有十來歲的小男孩。男孩穿着破舊但還算整潔的衣服,頭上戴着深灰色的報童帽,臉頰上則塗抹着髒兮兮的爐灰,他看起來和倫敦街頭上的孤兒并無差别。
“邁克羅夫特已經無良到雇傭童工了嗎?”華生擡高了拎着行李箱的手,婉拒了對方想要幫自己提行李的請求:“孩子,你叫什麼?今年滿十歲了嗎?真心希望我們沒有給狄更斯先生提供不必要的寫作素材。”
“我今年已經十二歲了,華生醫生。”威金斯驕傲地挺了挺脊背,還用力地拍了拍胸脯:“如果不是因為還沒進青春期,個子沒長起來,我都可以獨立去出任務了。”
“是嗎?”華生跟随威金斯坐上了等在街邊的馬車,并在小孩坐到自己對面的時候溫和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未成年人就該好好享受青春,我們這些年長者可還沒老到走不動路的程度呢。”
見面地點被安排在了第歐根尼俱樂部的會議室裡,這個地方在草創之初,邁克羅夫特還沒有當上大導師的時候就是深受刺客們喜愛的會面地點了:一個禁止成員交談的俱樂部?天底下真是難找這般不會洩露情報的好地方了。
迎接華生的是邁克羅夫特的私人秘書威廉,一看到他,華生就意識到對方是來自白廳的文官,而不是兄弟會裡的小刺客。對方那内斂但不容忽視的傲慢和短小的下巴都在彰顯着那高高在上的貴族身份。
“威廉,讓茶水小姐給我們上點喝的吧。”威廉離開會議室之前,邁克羅夫特溫聲吩咐道:“之後你就不用進來了,印度那邊的文件還需要你幫着處理一下。”
“不要糖,加點奶就可以了。”華生微微颔了颔首,從邁克羅夫特手裡接過了陶瓷制成的精美茶杯:“剛剛那位是怎麼回事?你現在開始混着用人了?”
“不然呢?”邁克羅夫特頭痛地捏了捏眉心:“讓你們這些袖子裡幫着袖劍,手杖裡藏着天才知道的武器,口袋裡說不定還放着煙霧彈和毒藥的刺客們來白廳入職?放過我也放過我那些可憐的同事們吧,他們雖然惹人厭煩,但也罪不至此。”
“你就不怕那孩子在外面偷聽?”華生抿了一口杯中加了奶的紅茶,滿意地哼了兩聲:“阿富汗哪裡都還行,就是茶我喝不慣。還是英國的茶好,我可真是太想念這一口了。”
“我能看到威廉有沒有在外面偷聽。”邁克羅夫特翻了個白眼,灰藍色的瞳孔周圍短暫地閃過一道明藍色的光,他顯然是用能透視的鷹眼确認了一下:“阿富汗那邊你就暫時不用管了,巴納姆會接手你還未完成的任務的。事實上,正如我之前在信中所說,倫敦現在更需要你。”
“好吧,那說說看吧,這次需要我去殺誰?”華生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将茶杯放回了桌上:“聽你之前的意思,你不會是想我去刺殺新上任的聖殿騎士團大團長吧?”
“如果你能做到,那我當然不會有意見。”邁克羅夫特從辦公桌的抽屜裡抽出了一沓文件,并将其遞給了華生:“但是不行,直接刺殺所帶來的傷亡太大了,我不想也不能冒這樣的風險。看看這個吧,華生,過段時間你就真的得成為華生醫生了。”
“我本來也就是醫學院畢業的博士。”華生翻弄着手裡的文件,嘀嘀咕咕道:“這是什麼?約翰·華生醫生,曾在印度服役,并跟随軍團前往了阿富汗。現已因肩上的槍傷退役回國,正在尋找可以合租室友的公寓…這是你給我弄的假身份?”
“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邁克羅夫特肯定地點了點頭:“我需要你幫我監視個人,他的感官和思維已經敏銳到了發指的地步,所以這個新身份的處世為人和過往不能有和你現在的身份太過出入的地方。當然了,你刺客的身份得從背景裡刨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