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少年略有幾分怔愣的神色,以及他腳邊小狐狸炸毛的模樣收入眼底,小春日和笑眯眯地補充上後半句話:“上藥。”
她适才那句話确實是存了逗弄他們的意思。
“……不用。”
小朋友堅持,小春日和也沒強求幫忙。她快速掠過他,拿過放在茶幾上的醫藥箱和繃帶遞到他手裡,打發他去樓上上藥——衛生間裡這會兒怕都是水汽。
少年拒絕了醫藥箱,卻并未推拒那幾卷繃帶。他擡起腳,卻并非往樓上走,而是轉身回到衛生間,将門關上。
衛生間的門關得嚴嚴實實的。
小春日和站在門前眨眨眼睛,低頭看看她手裡完全用不上的醫藥箱,借機快速俯身,揉了把同樣被關在門外的小狐狸。
留下毛茸茸的炸毛狐狸,她頭也不回地端着醫藥箱回到沙發上坐下,又去客廳的櫃子裡取出吹風機。她沒太在意少年拒絕醫藥箱的舉動:也許是人家傷得也不重,也或許是人小孩兒本來就愛用繃帶,不該問的她懶得問。不過……
非必要不去二樓這種私人地盤,那孩子,還挺有禮貌的。
沒有人不喜歡有禮貌的孩子。
小春日和将小狐狸沒能吃到的炸雞送進嘴裡,好心情地眯起眼睛。
待她慢悠悠将一小份炸雞吃完,衛生間的方向也終于傳來開門的聲響。
少年裹在奶黃色的衛衣裡,右眼已經如他來時那般纏上了繃帶。除此之外,小春日和眼尖地發現,他還往脖頸和手腕處纏了些繃帶。配合上他之前推拒醫藥箱的舉動……他纏繃帶,大抵是習慣使然。
小春日和并沒有揪着這點不放,而是拎起吹風機,朝少年示意道:“要吹頭發嗎?這樣容易感冒。”
她也是今天剛搬家,買來的吹風機被她随手塞在了客廳櫃子裡。剛才看見他頂着濕發出來,她才想起這一回事。
少年遲疑半秒,最終還是乖乖接過吹風機,回衛生間吹頭發。
小春日和則莫名被他這自覺的模樣逗得想笑。
想了想,她也沒閑着,站起身去廚房取出一早從便利店買來的便當,放進微波爐裡加熱。微波爐盡職盡責地完成工作後,她将加熱好的便當取出來放在餐桌上,随手布下一個保溫結界,重新回到沙發上坐下。她扭過身子,将臉靠在沙發靠背上方,懶洋洋地捕捉着一門之隔後屬于吹風機的嗡鳴聲。
嗡鳴聲消失後,小春日和也依然維持着趴在沙發靠背上的姿勢,等待少年從衛生間裡走出。
因此,當少年拿着吹風機出來時,他聽到的便是這樣一句話:“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除去蹲在衛生間門口的小狐狸以外,沒有人看見少年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他擡眸看向小春日和,發現她慢慢從沙發上站起來,看樣子是真心打算送他回家。
少年沒有說話。他腳邊的小狐狸抖抖耳尖,擡起身子邁開兩步,仰着腦袋看他。
一時間,場面竟陷入古怪的僵持之中。
小春日和自然看出少年不想多談,于是她率先松口:“那就先在我家住一晚?反正我剛搬來,這個家裡還沒什麼人氣。”她試探少年底線般,緩步靠近他,“也算是幫我暖房了?”
等到完全走到少年跟前站定,她才對少年伸出手,報上自己的名字,“小春日和,叫我‘日和’就好。”
“太宰治。”太宰鸢眸半斂,慢吞吞地擡起手。他溫熱的手指蹭過她指尖便收回,任誰都看得出他此刻的不情願。
小春日和并不介意,甚至帶着一貫的笑容和他搭話,“我可以叫你‘太宰’吧?”
“随你喜歡。”太宰極快地瞥她一眼,又收回視線。
小春日和接過太宰手裡的吹風機,快步拿到櫃子裡放好,嘴上随意問他,“吃嗎?”
被她這麼一說,太宰才察覺到室内有一股屬于炸雞的香氣。他還未來得及表态,小春日和又自言自語地替他想好了答案。
“啊,傷員好像不适合吃這種油炸的。”她小聲地嘟囔了一句,餘光瞥過立起耳朵,又耷拉下耳朵的小狐狸,面不改色地去廚房拿熱好的便當。
她打開廚房的燈,端起放在餐桌上的便當,在一片暖色的燈光中對他笑,“吃這個吧,相對來說會好一點。”
太宰淺淺颔首,稱得上乖順地走到餐桌前坐下吃飯。
小春日和去客廳拿上另一份炸雞,給自己倒上一杯水,也來到餐桌邊坐下。
烏拉拉神出鬼沒地落在她發頂,「怎麼說,要留下他嗎?」
「他本人看起來不是很樂意的樣子。」她細細品嘗着炸雞,語氣裡透露出一股随性,「如果真不樂意就算啦。」
反正你已經吸到毛茸茸了是吧……烏拉拉如此在心中腹诽道。
除去小春日和與烏拉拉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心音溝通外,太宰安安靜靜地悶頭吃飯,沒有發出半點兒聲響,似乎是在盡可能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看見小朋友将一份便當吃完大半,小春日和喝了口水,盡可能語氣柔和地喊他,“太宰。”隻是,她接下來問出口的問題未免有些過分突兀和直白,“要不要暫時跟我住在一起?”
太宰一愣。饒是他也沒想過,看起來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女性會對他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從他醒來再到現在,他們隻認識了一個多小時而已。
“落水的事,總覺得不太能對太宰放心呢。”小春日和手捧馬克杯,琥珀色的雙眸中一片溫和,浸潤着淺淡直白的關心。她看得出來,他近段時間在流浪,而且下午她發現他時,他是想自殺,并非意外落入水中。
太宰垂眸,鴉羽般的睫羽将他的眸色蓋去大半,“……為什麼。”
他們心知肚明,太宰這個問題問的是什麼。
“硬要說的話……”小春日和略略拖長嗓音,開玩笑般用明朗輕快的語調說出答案,“因為我活不久啦。”
這是實話。但可惜的是,在十二歲的小朋友眼裡,這算不得實話。
小春日和并不意外太宰最後會拒絕她。留小朋友住了一夜後,她沒再重提跟她住的事,而是在翌日分别時遞給他一枚轉運禦守,讓他收着。
隻是一枚禦守,拒絕對方的“好意”在前,太宰最終還是将那枚平平無奇的禦守放入口袋,沒有拒絕她第二次。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這枚禦守有着實打實的效果。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嘗試自殺失敗後,太宰盯着莫名其妙斷掉的麻繩,幽幽呼出一口氣。他擡手伸入口袋,默默将放在裡面的禦守取出來,丢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