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邑侯一系,起于東海東陽,然則自始祖陳嬰之後,陳家雖也皇恩甚隆卻再無一二有所作為的子孫。
尤其是在陳皇後與今上不睦後,如今的堂邑侯府,看似仍舊一團花團錦簇,可實力以及政治影響力早已大不如前。
劉嫖雖也十分疼惜女兒,但家中尚有兩個不成器的兒子需要她勉力支撐。
看着人才輩出,在朝堂上以隐隐有着上升勢頭的衛氏一族,向來跋扈慣了的館陶大長公主的臉上有露出了猶豫之色。
陳家不能隻将雞蛋統統放在一個籃子裡,今上是她看着長大的,比起旁人,她對于這位心智高遠的侄兒有着更深的了解。
她知道,匈奴是一根始終紮在他心中的刺,早早晚晚,他都要親手将它連根拔起。
哪怕她的身後,多是母親窦太後留下來舊勢力,向來信奉黃老之學,無為而治。但劉嫖的心中也無比清楚,大漢與匈奴之間,必有一戰。
皇帝真的會如他所言的,讓自己的孫子與平陽的孩子一起,上戰場建功立業嗎?
劉嫖猶豫了,堂邑侯府太需要一個有所作為的繼承人,來挽大廈之将傾,帶着這個已經搖搖欲墜的侯府,重現中興之勢。
正思忖間,她将目光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孫兒身上。
為了面聖,她特意命人重新為他換下了那身髒兮兮皺巴巴地錦袍好好拾綴了一番。
可如今與衛家那個名叫霍去病的少年站在一起,分明要論衣着光鮮自己家的孫兒更勝一籌。但不論怎麼看,總是衛家的孩子要俊秀挺拔得多。
即便一方是自己嫡親地孫子,劉嫖在心中也不得不承認,衛氏這個孩子,看着便不是池中之物。
罷了,大抵是自己将這些個兒孫都保護的太好了,以至于讓他們平日裡驕奢淫逸,早沒有了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
那麼以其等自己身故之後,讓這幫不省心的東西自身自滅,倒不如試一試。
雖然陳家的血脈似乎盡出些廢物,但她劉嫖可并非等閑人物,也許這個自己親手撫養長大的孫子,能繼承些許自己的衣缽呢?
“陛下說的是,小孩子家玩鬧下手沒個輕重也是常有之事。自從平陽侯去後,平陽就将阿襄看得和眼珠子似的,如今入了軍中,她竟舍得?”
思慮片刻,劉嫖收起了怒容,笑着道。可這些話雖是笑着說出來的,話中卻盡是試探之意。
“男孩子大了,自然便想着建功立業之事。阿姊前兩天還特意為了此事入宮來與朕商讨。”劉徹如何聽不出劉嫖地弦外之音。
他的這個姑姑可不是省油的燈,如今氣勢洶洶地帶着孫子入宮,無非是想要以此為借口打壓宮中的衛子夫。
他雖有意偏袒衛家,但也不能做的太過明顯。因此才擡出了自己的姐姐平陽公主來,自從衛子夫被平陽公主送入宮中開始,這兩代公主便在明裡暗裡地交上了勁。
同為權利欲極為旺盛的大漢公主,兩人誰也不願稍稍落了下風。
果不其然,才說起平陽長公主之子曹襄,館陶大長公主的注意力便徹底被吸引了過去。劉徹坐在上首的禦座上,不無得意地想到。
“阿直這孩子在家中時也常吵着想入軍中,吵得本宮耳朵疼。隻是念在他年幼,軍中又是刀劍無眼的,因此本宮一直不肯答應他。
不過既然阿襄也要去,兩個孩子打小便認識,又是親戚。之後再軍中總算有個照應,那便是再好不過了!隻是不知……陛下欲将兩個孩子召入何處?”
劉嫖微微垂着頭,眼風掃過聽到要被送入軍中一臉不情不願地孫子,趁着衆人不注重,在大袖的遮掩下,在孫子的背後警告似的輕輕擰了一把。
“阿直既是我的侄子,自然該入期門軍中才是。”
所謂期門,待诏隴西、北地良家子能騎射者期諸殿門,故有期門之号。期門軍常在駕前,常伴君側,是世家子弟們極好的去處。
劉嫖聽了,立時笑逐顔開了起來。拉着孫子陳直,又撇了一眼仍垂首跪在一旁的衛家甥舅二人,輕蔑地笑了笑,這才跪下來歡天喜地地謝了恩。
“阿嬌久在宮中,思念姑姑得緊。如今有了喜事,姑姑不若往椒房殿去,也好與阿嬌分享分享這樁喜事。”劉徹見劉嫖心情大好,又不失時機地建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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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送走了自己這位難纏的姑姑,劉徹坐在禦座上偷偷松了口氣,這時才有心情來仔細查問仍跪在殿上地甥舅二人。
“去病,告訴朕,今日與陳直打架,輸了還是赢了?”不同于與館陶大長公主說哈時的一本正經,此時的劉徹語氣重帶着些許揶揄地笑意,也因此讓人瞧着可親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