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衆人都起了個大早，急性子的君王派遣了使者一路迎到了大軍駐紮的營地前，衛青與霍去病一眼便認出了來人。

卻又是個熟人，未央宮中，除了王和之外，天子所倚重的另一名内侍，田晃。

田晃服侍過文景二帝，是一位曆經三朝的老人，德高望重。但也因為有了千秋，天子輕易也不願支使他。

這一次，竟然勞動了他。

衛青與霍去病乃至于其他幾位迎出來的将軍都有些吃驚，誰也不敢怠慢，欲将田晃迎入營帳内。

田晃卻擺了擺手，自錦盒之中取出了聖旨，示意衆人接旨。軍中條件簡陋，那些接旨時繁瑣的禮節暫且免了去。

但也從這裡可以看出，天子雖然人在長安，想必早已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想要好好犒賞一番三軍了。

見了田晃的示意，嘩啦啦，軍營之中頃刻間便跪了一地。很快田晃雖顯老邁，但聽起來仍舊中氣十足的聲音便在空中響了起來。

“夷狄無義，從來已久。匈奴逆天理，亂人倫，專以盜竊為務，掠我國人，數寇邊境。又高皇帝，遺朕平城之憂，高後時單于冒頓，書絕悖逆。

昔齊襄公複九世之雠，春秋大之。而今中國一統而北邊未安，逢此國仇家恨，朕甚哀之。

故今日遣将撫師，治兵振旅，出上谷、代郡、雁門、雲中四地，以征厥罪。時曆數月，今大軍北還。古者賞有功，褒有德，守成尚文，遭遇右武，未有易此者也。

今宜在此論功行賞，以彰朕意。”

田晃的聲音莊重而威嚴，而為了彰顯天威，每一句話都被他說得铿锵有力，擲地有聲。

可也是因此，他的語速要遠慢于衆人平日裡說話的語速。

昨夜因為心事重重，關月堯睡得有些晚，今日又較之平時起的更早。休息本就不足，再搭配上聖旨中對于她而言過于深奧難懂的措辭，再搭配上田晃慢悠悠地語速。

關月堯沒忍住，拉聳着腦袋打了個哈欠。

下一秒，胳膊傳來一陣輕微地痛感。她腦中略略清醒了些，才發現是好友，雖然仍是一臉恭肅跪在地上，可手卻在以極快的動作往回收去。

剛剛掐自己的就是他！

可是這樣的場合，再混不吝的人，也不敢随意造次。關月堯強打起精神，可眼皮實在太過沉重，漸漸又閉合了上去。

還好衆人都是一副俯首聽訓地模樣，誰也不會發現，看似恭敬伏在地上的關郎中，其實又睡了過去。

“制诏：車騎将軍青，出上谷至龍城，獲敵首七百級，車辎畜産畢收為虜，全甲兵而還。封關内侯，賞食邑三千戶，賜萬金。

郎中霍去病，關月堯，據守居庸關有功，賜爵五大夫，與郎中陳直賞食邑各三百。

其餘衆将士，以斬虜首數，令行封賞。

輕車将軍公孫賀，将萬騎出雲中，擊無所獲而還，功過相抵，譴回家中思過

骁騎将軍李廣，騎将軍公孫敖，反為匈奴所敗，待歸長安，移交廷尉府查問。”

诏令一下，幾家歡喜幾家愁，衛青一戰封侯，一時間成了四位将領之中的首領。田晃笑意盈盈地将聖旨朝着衛青遞了過去。

“衛将軍不複聖望，陛下很是高興，如今已在未央宮中設宴，隻待爾等歸朝，便可開宴。”說罷一雙眼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臉常色的青年，心中暗暗贊歎。

如此榮辱不驚，想必日後飛黃騰達青雲直上，更是指日可待。想到這，他又不着痕迹地附在衛青耳邊輕聲道：“我這還有件喜事，好叫您知道。衛美人前些時日，又被查出了身孕，陛下正開心呢。”

衛青聽得此事，心下竟比自己封了候還要高興上幾分，臉上的笑意漸濃，可說話間卻仍是不着痕迹。

“多謝大黃門提點，青日後必有重謝。”

田晃本就是為了賣個人情，見對方已收下了自己的好意，笑容越發親切了起來。

而這廂，衛青與幾位将軍不論得了天子的賞賜還是懲罰，此時都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付田晃這位天子使者。

霍去病見聖旨已宣讀完畢，随着衆人便一同起了身。可才直起背，卻發覺了不對勁的地方。

身旁地好友，仍保持着那副跪伏在地上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好在此時，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田晃與衛青身上，并沒有留意到兩人。霍去病趕忙湊過去查看關月堯的情況，可不看還好，一見之下隻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這個阿堯，聽個聖旨竟然也能睡過去！他不欲被旁人瞧出好友的失态，急忙伸手猛地搖了兩下将他搖醒過來，接着不由分說，便一把将關月堯從地上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