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霍去病與關月堯率部脫離了大部隊時,若是按照李息的行軍速度,距離漁陽約莫還有兩天的路程。
但在兩人的急行軍之下,第二天的上午,兩隊人馬便已經繞過了漁陽的郡治,轉而一路向着東北的方向疾行。
在離隊之前,他們便已經通過軍報了解到,如今那一萬人的匈奴軍隊,就紮營在了距離漁陽縣外十五裡處的一片空地上——而兩人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那裡。
此時,匈奴軍隊與困守在漁陽縣中的韓安國,已經僵持了十幾日的時間。漁陽縣中的守軍死傷泰半,即便糧草依舊充足,但情勢也早不易容樂觀。
而匈奴一方,圍城之戰也絕非是他們擅長的戰術。這些習慣了劫掠的遊牧民族,正在這場攻城之戰中,漸漸失去耐性。
而自遼東城搶劫來的糧草,也漸漸消耗殆盡,軍營之中的氣氛開始一點一點的變得浮躁了起來。
何況即便是匈奴人也知道,漁陽縣中的漢軍在等待什麼,他們在等待漢人的援軍。若是援軍一到,他們再想在漁陽縣中有所斬獲,可就難了。
為了趕在漢人的援軍到達之前攻下漁陽,這幾日匈奴小王額勒登對漁陽縣展開來激烈的攻勢。因為自探子來報,有一支數萬人之衆的漢軍正在朝着漁陽的方向前進,看速度,約莫還有兩三天的功夫便能抵達。
留給匈奴人的時間不多了。
至于困守于漁陽縣中的韓安國,若是關月堯再見,隻怕一時半會也會認不出他來。這個向來注重形象的老将軍,此時十分的狼狽。
自匈奴人來襲,他已有十天不曾下過城牆了。如今,在匈奴人越發洶湧的攻勢下勉力支撐,已經漸漸到了極限。
“要是援軍再不至,隻怕漁陽縣中百姓,又要遭殃啦……”韓安國站在城牆上,看着眼前一輪似血的殘陽下,匈奴人短暫褪去的背影,輕輕地歎道。
他知道待到明月西沉,那些殘暴的匈奴人休息夠了,便會再次卷土重來。可再看看此時還勉強留在城牆上的士兵們,他不知道,明天,他們還有明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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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校尉!霍校尉!匈奴人回來了!”而此時一匹快馬飛奔入山林中,一臉興奮地沖着隐在山林間的衆人報告道。
“好!所有人下馬原地休息,吃飽喝足了,待子夜時,我們突襲匈奴人的營地!”霍去病與關月堯對着自己麾下的士兵們各自命令道。
為了不引起匈奴人的注意,所有人都放輕了手底的動作,就連咀嚼食物時,也隻能聞見些許細微的聲音。
“去病,我們一定能成的。”看着沉默啃着手中幹糧的好友,關月堯湊了過去,低聲安慰道。
“我知道,我既然選擇了這樣的戰術,便已經做好了承擔後果的心理準備。”霍去病轉頭,迎上好友關切的目光,回握住了他的手。
“來的路上我想了無數次,以我們如今的兵力來看,出其不意的襲擊匈奴人的營地,應當是此時局勢的最優解。”霍去病堅定地說道,他笃定自己的判斷,也對自己親手訓練的這些士兵有信心。
正面對敵或許未必能夠取勝,可在大部分匈奴人熟睡時發動突襲,以八百敵一萬,也未必沒有赢面。
可即便已經将此時的局勢分析了個頭頭是道,也已經有過與匈奴人對戰的經驗。兩人的心中還是止不住地微微感到有些緊張。
也許正是因為有過與匈奴人的正面交鋒,所以兩人對于匈奴人的骁勇善戰,更是有着非常清晰的認識。
何況這次與上一次的情況有着很大的不同,在居庸關的那次戰役中,他們的身後是李廷與居庸關守軍們的箭雨。
即便不敵,他們亦可轉頭退守居庸關。
可這一次,漁陽縣中的韓安國尚且需要他們支援,又何來能力支應他們呢?至于李息,他所率領的北軍,按速度推算,最樂觀的情況下距離漁陽縣也尚有一天的路程要趕,便更指望不上了。
這恐怕是一次,不成功,便成仁的突襲。
關月堯、霍去病甚至于他們麾下的士兵們,都心知肚明這一點。可他們誰也沒有退縮,人固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
而在安享太平與站在需要保護的人前面抵禦外敵之間,此間的所有人都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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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開戰前的這一段時光,在衆人忐忑的期待中變得即漫長又短暫。
泛着青光的刀鋒上,倒映着一輪半殘的明月。秋風瑟瑟,讓掩藏在山林間的士兵們不由打了個哆嗦,三三兩兩地靠在了一處,借着對方的體溫勉強取暖。
山風在林間呼嘯而過,發出一陣陣凄厲的呼号,就仿佛是那些被匈奴人殘殺的冤魂們,正趁着夜色,在人間四下裡遊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