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人間不知日月長短的地方,又何止爛柯山的仙人棋局。在诏獄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也難以察覺時間流逝的地方,關月堯也漸漸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
因為失去了精心的照料,傷口的愈合速度變得遲緩。傷口結痂後傳來的麻癢總是讓人忍不住想要抓去,可關月堯強忍着沖動,控制住自己想要抓向傷口的手。
一來這樣對于傷口的愈合隻有壞處沒有好處,二來這也是她打發時間的一種方式。
都到了這般境地,她竟然還在擔心若是上個傷口沒有好好的愈合,會影響自己日後揮刀。
就好像,她還有日後一樣。
她對于劉徹的安排和意圖一無所知,以為自己的死期将至,可即便在她的潛意識裡,她依舊不肯自暴自棄。
“阿堯,阿堯!”忽然,黑暗走廊的盡頭傳來一陣熟悉的呼喚,關月堯有些錯愕地轉過頭去。
一個身影此時已經飛快地奔到了她所在的牢房栅欄前,昏暗的光線下,兩人的四目相對,關月堯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許許多多的情緒。
焦急、擔憂、心痛、還有些許的迫不及待。
“去病,你怎麼來了?”關月堯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也許是有些時日不見了,去病似乎比她記憶中的模樣又長高了不少,面容也變得越發堅毅了起來。
這時,霍去病将自己的長臂遞了進來,試圖夠向關月堯:“我來帶你出去的,阿堯。”
帶我出去?關月堯有些吃驚,自己不是被定了死罪,正在诏獄裡等待最後的發落嗎?
“去病,你不會是要劫獄吧?!不行,你快走,别管我了!”關月堯的面色一白,三兩步爬到了栅欄前,伸手便想将好友推開。
見了關月堯的反應,霍去病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動,他急忙緊緊地握住了好友那雙冰涼的手,将它們攏在了自己溫暖的雙手裡。
“傻瓜,上個月三姨誕下了皇子,陛下大赦天下,許你以八百金贖死罪。贖金舅舅已經替你交還了,如今我是來帶你出去的!”少年說到這,心中難掩激動。
“快點,動作怎麼磨磨蹭蹭的,快過來替我将門打開!”
直到此時,關月堯才明白過來。
原來我不用死了,她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對!阿堯,你不用死了!你可以回家去了!”霍去病聽見了好友的自言自語,開心地回應道。
如此喜形于色的霍去病着實是難得,讓關月堯見了也覺得心中喜悅非常。死中得活的狂喜,直到此時才稍顯遲鈍地爬上了她的心頭。
她的雙手忽然掙脫了霍去病的雙手,轉而伸出了雙臂隔着栅欄緊緊摟住了好友的脖子大叫道:“去病,我不用死了!我不用死了!”
因為情緒太過激動,關月堯忘記了控制力道,以至于霍去病的臉被死死按在了堅硬而冰冷的栅欄上幾乎變了形。
“阿堯,阿堯你先松手,我要被你勒死了!”霍去病努力想要掙脫關月堯的桎梏,可早已開心得忘了形的關月堯此時并沒有顧及到旁人。
忽然,就在這時,霍去病感到自己右臉的臉頰上一暖,有什麼柔軟而溫熱的東西印在了那上面。
這樣陌生的觸感,卻讓他的心頭一麻,待看清時才發現,竟然是關月堯在自己的臉上親了一口。
那一下十分的用力,以至于在這個寂靜而空曠的囚室中,輕輕蕩起了一陣令人尴尬的回音。
霍去病隻覺得自己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嘴角卻有止不住地揚起了一個有些滑稽的弧度。
“你……你親我做什麼!”他漲紅了臉,一手捂着自己被親過的臉頰,拿眼瞪着好友。
“哈哈哈我太高興了!”可好友的回應仍舊那麼的沒心沒肺,坦蕩得讓人生不出一絲一毫的绮念。
原本仍有些激動地心情漸漸平複了下來,霍去病輕輕的噢了一聲,透着些許不易察覺的委屈。
這時,獄卒拿着鑰匙姗姗來遲,嘴中仍兀自笑道:“霍小郎君可真是心急,陛下都下了命令,您還擔心關小娘子跑了不成?”
語氣十分的客氣,甚至透着些讨好。
而随着一聲鎖頭被打開的聲音響起,關月堯重新拿回了自己的自由之身,她終于再次重建了天日。
*
重新獲得自由的關月堯被霍去病接回了家中,她這時才知道,原來自己在那隔絕天日的诏獄中,度過了兩個多月的時間。
好在,自己這個小小的家被阮大嫂子等人打理的很好,與她離開時并沒有太多的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