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好友就這樣沉默了一路,最終,馬車裡的關月堯與馬背上的霍去病都停在了關月堯那位于鬧市的小巷子裡。
“呦,霍小郎君,又與關小娘子出去玩兒呀!”有相熟的鄰居見了霍去病,笑着打了聲招呼。
霍去病習慣性的轉頭回以淡淡一笑,可那笑容并沒有直達眼底。他抿着嘴,有些無奈地看着微微顫動的車廂,他知道那是好友準備下馬車時發出的動靜。
果不其然,過了片刻,不等青桃從宅子裡取出下馬的馬凳,馬車的門簾被人有些粗暴地從裡頭掀開,關月堯鑽了出來,輕輕一躍,别落在了地上。
“阿堯,既然你已經平安到了家,我便先告辭了。”霍去病看着少女的背影,極力壓抑着自己的情感,強作平靜淡定地說道。
關月堯顯然時一怔,她停住了腳步,似乎在思考着什麼,但卻沒有回頭。
“哦,那你路上小心。”關月堯也回以冷淡的回應,腳步不再為霍去病停留,徑自走進了宅院裡。
兩人就如此不歡而散,可霍去病卻并不着急着離去,他依依不舍地看着那扇被從裡面合上的木質大門。他張了張嘴,想出聲讓阿堯給自己留門。
可終于,那句已經到了嘴邊的話沒能說出來。
他在心中告誡自己,這世間人言可畏,阿堯不知道其中的厲害,他卻不能不為她考慮,他不想阿堯因為自己背上輕浮的名聲。
阿堯可以說兩人的相處從來不曾越過雷池半步,自己問心無愧。可霍去病卻不能,他問心有愧。
霍去病低下了頭,輕輕扯動缰繩調轉了馬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條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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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就在門的另一頭,關月堯正姿勢不雅的趴在門闆上聽着巷子裡的動靜。青桃去裁雲好奇地站在她身後,也支起了耳朵。
這麼些時日的相處,關月堯與宅子裡依附于自己生存的幾人雖然名義上主仆,可實際上卻更像是朋友。因此相處起來,便不免随意了許多。
“當家的,您在聽什麼?”終于,青桃忍不住看着已經維持這個姿勢多時的關月堯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關月堯被吓了一跳,平地蹦起了一尺來高。
“哎呦,你們怎麼站在我身後也不出聲呀,吓死我了!”她靠在門上,一手撫着胸,一張臉都皺了起來。
“我們這不是以為您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所以才不敢出聲打擾您嘛。”青桃卻頗為委屈地說道。
“哦……沒事沒事,我就是剛參加完宮宴有些心累,我先回屋休息啦。”關月堯不敢回答青桃的問題,隻能在随意敷衍之後落荒而逃。
參加那樣一場宮宴确實心累,可那并不是她消沉的理由。她隻是忽然意識到,不論她願意與否,性别一事都在她與霍去病之間劃下了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
她和去病回不到從前了……這是自她性别曝光後,她第一次生出了這樣的念頭。
她終于明白,今天去病為何要等在宮門之外,他是在護送自己回家。
想到這裡,關月堯忍不住扯起嘴角嘲諷地一笑。
她的武藝如何,沒有人比霍去病更加清楚了,可即便如此,自己一旦成了女子,也便在他的潛意識裡,淪為了一個需要被保護的對象。
當然,這在世人看來并非什麼壞事,相反,他們還會認為霍去病是一個有擔當的人。可關月堯并不喜歡自己被人當作是一個需要被保護的對象。
那些男人能做的,她也能做,甚至,她能努力做到比他們做得更好。
她讨厭這樣的感覺,所有人看她,總是先看到她的性别,之後才是她的才能,她的思想,關于她的其他一切。
這座長安城不在讓她感到充滿了溫情和希望,相反,這座偉大的都城讓她感到了無比的壓抑。
她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想要逃出去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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