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詩文是同誰學的?字又是跟着誰認的?家中可是有讀書人?”卓文君仍喋喋不休地問着話,與她平日裡端莊娴雅地模樣大相徑庭,也不由看直了關月堯的眼。
“關小娘子是在奇怪文君竟然還在這一面嗎?”
不知何時,李蕙君已經走到了關月堯的面前,輕笑着詢問道。
“诶,被您看出來了嗎?”關月堯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反問道。
“唉,文君素來也有些文名,隻是閨閣之中通詩文的女子本就不多,與她意氣相投的便更少了。前些日子,她看到許娘子的和離書,雖未曾謀面,卻已在心中将她引為知己,今日得見,自然不免熱情了些。”
李蕙君為好友略微的失态做着解釋,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觸動了她的愁腸,片刻後又是輕輕一歎:“何況我們都十分佩服許娘子的勇氣,别說是她這樣無權無勢,無娘家照拂的尋常女子。
就算是如我等着這般生在豪商或是官宦人家的女兒,一旦成親想要和離,也并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關月堯聞言,卻不禁好奇了起來,在旁人眼中看,李蕙君的婚姻可以是十分的幸福。
夫婿是前途無可限量的将軍,待她又極好。如今衛青在軍中對僅有一面之緣的李蕙君一見鐘情,又為她向天子請求賜婚一事在長安中早就成為了一樁美談。
關月堯在那日宮宴上也曾聽聞其他的小娘子提及此事,小娘子們說起李蕙君,臉上無不露出了羨慕與神往之色。
可似乎,作為此事的女主角,李蕙君卻并不覺得如何開心。
“衛将軍帶您那般好,旁人羨慕還來不及,您才新婚,怎地見了旁人和離,您竟會生出這樣的感慨來?”
關月堯的心中有些為衛大人的不忿與擔憂,又着實有些好奇,一時忍不住,便當着李蕙君的面問了出來。
李蕙君似乎有些詫異關月堯的詢問竟然如此直白,又想起她與夫君的關系向來不錯,擔心她誤會了自己的心思,急忙解釋道。
“小娘子别誤會了,夫君待我确實極好,妾身也沒有要與夫君和離的意思。”
可是她說着解釋的話,臉上卻挂着苦笑,似乎并不如她自己所言的那般幸福和快樂。
這讓關月堯的心中越發好奇了起來,可到底這隻是别人家的就家事。她心中曾經暗暗戀慕過衛青,但如今他已成家,她便放下,不再對他有任何的绮念。
可到底,她還是希望那個待自己如此好的青年,能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看着愁眉不展的李蕙君,她隻得認真地勸解道。
“衛大人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你若是有什麼不滿之處與他說說,他想必是會體諒的。若是事事悶在心中,時間久了,感情再好也是要生出嫌隙的。”
“我對将軍沒有不滿的地方。”李蕙君搖了搖頭,否認了關月堯的猜想,但也頗為感激她真誠地關懷,猶豫了片刻後還是說出了自己内心真實的想法。
“我隻是有些後怕,若不是衛将軍剛好也是我心儀之人,若不是他是個君子願意尊重我的想法,我就要因為不敢違抗皇命而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了。”
李蕙君的聲音裡帶着顫抖,漢時女子常常不過十三四歲便已成婚,李蕙君先前之所以遲遲未嫁,便是因為希望能夠嫁得一位與自己情意相通的夫君。
李廣疼惜女兒,也并不勉強她,李蕙君從不曾想過,自己一次尋常地去軍營之中探望父親,竟然險些改變了自己的一生。
就如她自己坦言的那般,若非衛青是個君子,在求得天子賜婚之前先來求得了自己與父親的同意,她很可能會因為不敢違抗皇命,匆匆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關月堯聽罷不禁感同身受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此時的她不再羨慕眼前已經嫁做人婦的李蕙君。
她能夠理解李蕙君的後怕,古時的女子婚嫁往往便是這般身不由己。
人們常說女子嫁人,無異于第二次投胎,可任你身在帝王家亦或者是尋常百姓家,婚嫁卻幾乎都不是自己說了算的。
從出生到死亡,女子能夠憑借自己的意志做出的抉擇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可生在這個時代,身不由己之事實在太多,關月堯自己尚且自顧不暇,對于李蕙君的擔憂雖能夠理解但也隻能勸她寬心。
“可是人生哪有那麼多如果,夫人如今生活美滿,該做的不是後怕那些不曾發生過的事情,而是向前看才是。”
可哪知,聽了關月堯的勸慰,李蕙君卻不由微微一笑:“到底是關小娘子,即便在生活中要是如此‘殺伐果決,一往無前’,我似乎能夠理解為何夫君與去病都那樣喜歡你了。”語氣裡透着懶得隐藏的豔羨。
她們互相羨慕的彼此,都從對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缺憾,可她們也明白,自己終究無法變成對方的模樣,她們仍舊會在隻屬于自己的道路上砥砺前行,不斷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