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裡,熾熱的驕陽炙烤着大地,晌午升騰的熱氣似乎要将左近的空間都扭曲了去。
距離阿堯離開長安,已經過去了一季的時間。
院子枝頭的榴花開了又謝,最終結成了累累的果實,可阿堯都沒有看到。
随着阿堯的離開,曾經繁華的長安似乎也在霍去病的眼睛裡一點點地褪去了顔色,失去了它以往的魅力。
可似乎除了他,幾乎所有與阿堯交好的人,都在經曆了短暫地不适後,又迅速恢複了往常的狀态。
當然,這也包括表面上的霍去病。
在旁人眼中,霍侍中似乎褪去了最後一點孩童的頑劣,變得越發幹練沉穩了起來。
每日裡隻往返于家中和上林苑,就連宮中,若非傳召,也漸漸地去得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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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病,你如今在營中都做些什麼?”
一日下了朝,劉徹将霍去病宣到了自己平日裡處理朝政的宣室殿中,看着又将自己曬黑了些許的霍去病,語氣輕松而親昵地詢問道。
“啟禀陛下,臣按照阿堯留下的書簡,正在針對不同士兵的身體狀态,分批進行針對性的訓練。待到八月,過了伏天,臣還打算再糾集士兵,組織一次急行軍的演戲。
臣以為,既然是騎兵,能夠最大限度的發揮機動性快速行軍是重中之重。若隻注重馬上功夫和騎射,雖算不上本末倒置,但也是顧此失彼的。”霍去病說得一本正經,卻聽得劉徹哭笑不得。
他的本意也不過是許久未見,想拉着這個素來喜愛的小輩閑話閑話家常。卻不想,他倒好,竟然就這樣一闆一眼地彙報起了工作來。
似乎關月堯的離開,将霍去病性格中的最後一點活潑,也帶走了。
若是作為一名君王,看到這樣一位心有韬略、老成持重,卻又正值年少的帥才,他自然高興。
可若僅僅隻是作為一個疼愛霍去病的長輩,劉徹卻覺得有些心痛。
“去病,再過兩個月,你舅舅便要揮師北上,再次抗擊匈奴。這一次,你可想再随軍出征?”劉徹打斷了霍去病想要繼續說下去的勢頭,忽然話鋒一轉,詢問道。
說不定,讓這小子跟着大軍去塞外轉上一圈,散散心,就會好一些呢?畢竟一直以來,霍去病最期待的,便是上陣殺敵的時候。
霍去病聞言先是一怔,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天子話中的意思。
劉徹沒有等來自己所期待的雀躍和忙不疊的答應,相反,他看到對面的少年竟然埋頭陷入了沉思,在片刻之後,才堅定的搖了搖頭。
“營中軍士訓練正漸入佳境,若是陛下允我帶兵同往,此時士兵訓練才至一半,貿然上戰場,臣恐會損兵折将。
若是隻臣一人入陣,卻有耽誤了營中訓練。臣左思右想,還是以為,當以此時軍士的訓練為重。相比日後,大漢與匈奴人厮殺的機會仍多,臣不想急于這一時。”
他說得誠懇,并不想膽小之輩怯戰拒戰的托辭。可劉徹卻有些吃驚,想不到霍去病竟能抵得住這般的誘惑,執意留在京中安心練兵。
“不過,陛下,臣尚有一事,懇請陛下答允。”霍去病說着,恭敬地遞上一卷竹簡至劉徹的案前。
劉徹見霍去病這副鄭重其事地模樣,心中也被挑起了好奇。他伸手攤開了系在竹簡上的緞帶,快速閱覽了起來。
“帶兵北上剿匪?!去病,你這是何意?”
劉徹一目十行地匆匆掃過了竹簡,在看明白了霍去病所奏請之事後,因為過于吃驚,不由失聲問道。
“陛下,臣聽聞每至入春開市,多有匪賊攔路搶劫往來商旅。到時臣麾下士兵的訓練想來已小有所成,正好拿那些賊人來試試,臣與阿堯這八百士兵,到時成色究竟如何。”
此時其實在關月堯離開前,便曾與霍去病議及此事。上林苑的八百士兵裡,雖然有久經戰陣的老兵,但也有不少是自北軍中精挑細選的六郡良家子。
要說武藝和體能自是出衆,但大漢承平日久,北軍又不似邊防部隊,常年要與匈奴人打交道。
他們雖說裝備精良,武藝精湛,可要論起大戰的經驗,卻不及邊關的将士們良多。此時看着千般好,萬般好,可終歸沒有見過血,也沒殺過人,真要到了兩軍對壘的陣前會是何樣,卻誰也說不準。
倒不如此時将剿匪當作軍演,讓這些士兵能夠慢慢地适應那刀口上舔血的殘酷生活。
一來這些馬匪再如何厲害,也不如訓練有素的軍隊來得兇悍,與他們交戰,軍隊減員的風險總是要小于戰場的。
而這些劫匪又多活動于漢匈的邊境,雖然無法深入匈奴人的勢力太多,但至少也可以将兩國邊境的這些地形摸清楚些。
最重要的是,霍去病想要試試,如匈奴人那樣戰鬥,他的士兵究竟能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