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月和紫月搬來榻,鋪上芙蓉褥,又搬了一尊熏籠讓重潤倚着。裹兒挨着仙蕙坐下,六七歲的季姜被大姐和二姐照看着。
衆人坐下吃茶閑話。瑤琳笑說:“你們快别說,咱們先去投壺,投得不好,就發配去烤肉如何?”
裹兒聞言面露嫌棄之色,說:“你們誰會烤肉?我怕吃壞肚子。”衆人聽了,都笑起來。
舜華出主意:“罰她自己烤的自己吃。吃壞了肚子,就怨不得旁人了。”
重潤道:“大冷天吃壞了肚子,你們不要命了。”說着,重潤解下腰間的玉佩,道:“這塊玉佩是彩頭,誰投得好,就是誰的。”
瑤琳道:“誰不知道阿兄投壺投得好?這玉佩讓我們看了一眼,又系回你腰上了。”
裹兒起哄道:“不如讓阿兄背過身投。”衆人都笑說:“這個好。”
重潤好脾氣地應了,又道:“裹兒不比我差,我若背身投了,這塊玉佩又是毫無懸念。”
瑤琳笑着推裹兒,道:“這個也不能饒了,就讓……就讓七娘也背過身去投。”
裹兒嚷着不公平,不過衆姊妹一緻贊同。衆人下了榻,按着長幼順序投壺,彩月和紫月計數。
果然,背身投壺的重潤和裹兒的成績隻比七歲的八娘季姜略好些。瑤琳赢得了頭彩,拿了玉佩挂在腰間。衆人都打趣她,得了個好夫婿,連投壺也精進了,羞得瑤琳滿面通紅。
衆人玩得興起,纨纨從發髻上取了一對金花樹钗,作了彩頭。熱熱鬧鬧玩了幾輪後,彩月進來道:“肉烤好了。”
裹兒問:“什麼肉?”彩月回:“羊羔肉和鹿肉。鮮嫩的肉切了用香料、黃酒和鹽腌了,拿簽子串好,放爐火上慢慢烤。”
裹兒等人早聞到烤肉和馥郁肉汁濃烈的香氣,聽見好了,又是羊肉和鹿肉,便一群人圍着火爐坐定,吃起烤肉。
“這……這上面刷了一層蜂蜜?”裹兒驚喜道。其他人聽了,也紛紛要蜜炙的羊肉鹿肉來吃。
裹兒見衆人吃得開心,道:“怪不得咱們叫大……大家弄這個醬來吃,果然好吃。”
衆人隻當她嘴瓢說了一句廢話,嘲笑她吞咽幹淨再說話,免得大舌頭,隻有重潤看了她一眼。
裹兒心有餘悸,朝重潤勉強一笑,重潤意會。裹兒幼時曾信誓旦旦與重潤說,因為高祖和太宗皇帝愛吃糖,所以國号才為唐。
然而現在作為李唐子孫,連一個唐字都不敢說。傳言三年前,皇嗣八叔的王妃和窦孺人就不明不白地被聖人殺了。
若是她們不小心說錯話,聖人不會和孩子計較,隻怕要帶累父母。裹兒後面索性不說話,埋頭吃起來。
韋淇昨晚被瑤琳讨了新鮮的羊羔肉和鹿肉,說是要下雪天吃烤肉,無奈被女兒癡纏,隻好應了。白天一直想着這事,怕她們年輕,吃壞了肚子,放心不下就冒雪趕來。
衆人忙站起來,仙蕙和裹兒要拉着韋淇坐下一同吃。
韋淇笑說:“我不愛吃這個,你們姊妹脾胃弱,吃多了不消化,不許多吃。”她掃了一眼,見都是廚娘烤的,這才放了心。
仙蕙說:“我們才開始吃沒多久,阿娘就來了。還正想着讓人烤些給阿耶阿娘送去。”
韋淇道:“外面還下着雪,一路送過去都涼了。現吃現烤正好,廚上已經做了這兩道菜,不必送過去。”
韋淇說完,又對重潤笑道:“你倒是難得來和姊妹吃飯。正好,待會吃飯,你監督她們多吃些熱羹湯。再者,這個烤肉不許她們多吃。”
“是,阿娘。”重潤笑回。韋淇突然而來,又突然而去。重潤果然言出必行,衆姊妹隻好烤其他的,邊吃邊玩。
吃畢,洗漱了一回,衆人坐回榻上,說話的說話,下棋的下棋,猜拳的猜拳。
直到一起吃過午飯,姊妹們才散了,外面的雪也晴了。仆婦們掃出一條道來,裹兒邊走邊想,這樣的日子其實也不錯。
雪化了,春天來了。
四娘瑤琳在桃花盛開時傳出了好消息。
然而,好消息變成了壞消息,瑤琳留下一個孱弱的男嬰,離開了幾乎禁锢她一生的寓所。
這是裹兒第一次面對死亡。姊妹歡鬧的場景仿佛就在昨日,怎麼人就沒了?
她悲傷而又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