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俱備,然而東風熄滅了。
李顯嘴裡不說,但是嘴角的燎泡出賣了他的心情。早知如此煎熬人心,還不如在房州來得自在?
一家子被困在院中,得不了自由,實在憋屈。李顯心煩氣躁,幸好有韋淇陪伴勸解。
好在聖人終于肯見狄仁傑了。
“朕看懷英面色不好,讓太醫給你看看,用什麼藥從宮裡取就是。”武瞾見狄仁傑面色憔悴,心中不忍,遂道。
“陛下,老臣今年六十有九,俗話說,人到七十古來稀,還不知能不能活到明年。老臣薄命一條,去也就去了,隻怕我去後,沒有人能給陛下說句實話。”狄仁傑苦口婆心道。
武瞾面有薄怒,喝道:“難道除了你之外,滿朝就沒有一個忠心的大臣嗎?”
狄仁傑道:“陛下,臣蒙陛下擢拔,至今高位。知遇之恩,銘感于心,唯有萬死以報陛下。”
武瞾意有所緩,冷哼:“你是大周的臣子,還是李唐的臣子?”
狄仁傑聞言笑起來:“臣是陛下的臣子。儲位懸而未決,天長日久難免生變。”
武瞾擺手道:“愛卿,你不用管這事,朕自有打算。”
狄仁傑欲言又止:“陛下三思,滿朝文武并宗室翹首以盼立廬陵王為太子,且廬陵王忠厚仁孝,且當日陛下已經允了,聖人金口玉言,豈可反悔?”
武瞾豁然起身,呵斥道:“狄仁傑,朕看你是不朕放在眼裡!好、好、好,好一個李唐忠臣,你也學他們去哭昭陵。”
狄仁傑面無懼色,回了一句:“臣曾上書為砍昭陵柏樹之人辯護,免其死罪,隻怕太宗皇帝不認我。”
昭陵是太宗皇帝的陵墓,曾有人砍了陵前柏樹,高宗盛怒要處死他們,多虧狄仁傑上書為其辯護。
武瞾啞然失笑,又闆起臉,冷聲道:“昭陵去不得,那就哭乾陵?”
狄仁傑苦笑說:“先帝臨終遺命,軍國大事有不決者,取天後處分。臣隻有也隻能在陛下面前說幾句實話了。”
這話觸動武瞾,使她想起當年高宗去世的場景,不由得歎息良久。那遺命前面幾句是讓皇太子,如今的廬陵王,在靈柩前即位。
武瞾歎氣:“懷英,你去吧。朕恕你禦前失儀,言辭狂悖之罪。”
狄仁傑起身行禮說:“臣謝聖人隆恩。”說罷,便退下去。
武瞾歪在榻上,上官婉兒從屏風後面轉出,捧着一摞奏疏。
武瞾擺擺手,婉兒将奏疏放在榻前的高幾上。“婉兒,你說我老了嗎?”武瞾問。
上官婉兒笑回:“聖人精神矍铄,容顔未改,頭發烏黑柔亮,怎麼能說老了?”
武瞾支着頭,說:“狄仁傑六十九了,朕瞧着他比我年紀還大,其實啊,朕原比他大六歲。”
宮女進來奉茶,上官婉兒扶起武瞾,說:“孝明皇後高壽,聖人也必定多福多壽。”
武瞾接過茶,喝了兩口,就放下來,道:“你是明白人,朝裡的大臣吵來吵去,吵來吵去,生怕朕明日就死了。”
一聽到“死”字,殿内伺候的宮女寺人立刻跪下來,吓得瑟瑟發抖。
武瞾見了不耐煩,道:“起來。朕是老虎,難道吃了你們不成?一個個膽小如鼠,偏還要揣度上面人的意思,豈不知這樣愚不可及?”
上官婉兒道:“世人多魯鈍,哪能明白聖人的良苦用心?”
武瞾翻看奏疏,頭也不擡說:“這狄懷英瞧着聰明,實際上是個蠢的。”聲音裡仿佛帶着咬牙切齒的味道。
上官婉兒低頭笑了一下,取了武瞾批閱過的奏折告退往外走。
裹兒自己倒是不急,即便是阿耶當上太子,聖人的太子又豈是那麼好當的?
縱觀史書,哪個有才之君的手下沒有折過太子?
重潤在前院的東配殿讀書,裡面又有個三弟重俊,裹兒不便過去找他說話,兼之得了課程表,因而去蹭宮女的課了。
仙蕙本沒去,但被裹兒死活拉去了。
裹兒道:“我一人上課,怪沒意思的,你來也陪我。”
仙蕙敬謝不敏:“我臉皮薄,饒了我吧。再者,多事,我不去。”
去和宮女一起上課,是在說聖人沒請夫子教導廬陵王諸子女嗎?裹兒一人,可以說她年齡小,愛熱鬧,若加上自己,這味兒就變了。
仙蕙當然不會給家裡惹麻煩。
裹兒笑了一下,便明白仙蕙的擔憂所在,笑說:“聖人和才人都是從宮中學堂出來的,她們去得,咱們去不得?”
仙蕙聞言,眼睛微睜,呼出一口氣,說:“好,我也去。”
裹兒這才高興起來,拉着仙蕙,親密說:“這才對嘛,若畏手畏腳,做這個怕那個,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仙蕙伸手點了裹兒的額頭,氣道:“就你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