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筝默默聽着,心裡湧上同情。
我十歲那年,第一次看到父親把别的女人帶回家來,翁華偉說:當時我還傻傻地跑上去叫人家阿姨,結果父親一巴掌扇過來,問我為什麼不好好在房間做功課、跑出來瞎晃!
夜裡,我在母親的房間門口聽見她在哭,于是走進去問她為什麼不跟父親離婚?而懦弱的母親隻是含淚看着我,叫我不要管大人的閑事:你隻管好好讀書,将來長大了,不要做像你父親一樣的壞人。
他記下了。
好,我好好讀書,我長大後不要做像父親一樣的壞人。
但是自那之後,父親玩得越來越不像話,家裡隔三岔五就出現跑來找我父親要錢、或是找我母親要人的女人!那一出出堪比狗血大戲、充分展露了人性的貪婪與傲慢的鬧劇,看多幾次後,我都麻木了。
甚至有一度、翁華偉還害了一見到女人就想躲的毛病,簡直像得了女性恐懼症。
在妹妹翁詩婷被送進翁家後,翁華偉對父親的憎恨到達了極點,但懦弱的母親竟又一次接受了這堪比撕了她的臉的羞辱,她忍氣吞聲地承擔起了撫養詩婷的責任,而罪魁禍首的父親,卻從那之後搬出了翁家、再也沒回家住過。
高二那年,我談了初戀,那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學習好,又懂事,我倆既是同桌,又是學習競争對手,經常不是她考第一名、就是我考第一名。我們曾相約要一起考上XX大學,那是她的理想目标,因此也成了我的。我為她加倍努力地學習,心無雜念,唯有向着心中的理想與目标奮勇前進。那是我這一生過得最單純、最幸福的時光,每天一早睜開眼,想到馬上就能在學校裡與她見上面,我就開心無比。
但是戀情被父親知道後,他把我叫到他辦公室裡、狠狠地揍了我一頓。他把我心愛的女孩、把我和她之間最純真的感情、貶得一文不值,他反對的理由,無非是認為那女孩的家世配不上我們,他說她是因為貪錢才纏上我的。是,她家是窮,但她絕不貪錢,她才不是你平常玩慣的那些貪慕虛榮的白癡女人!那是我第一次向父親做出了反抗,其結果是,父親一耳光、把我的眼睛扇到暫時性失明。
那後來呢?劉筝忍不住開口追問。
後來……翁華偉慘淡地笑了笑:女孩向我提出了分手。我理解她,她有她的驕傲,有她的難處,我當然很難過,但我還是對她說,我的目标不變,希望考進XX大學後、能繼續和你做同學。但她好像根本沒有填那所大學的志願,後來,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進大學後,我沒心思再學習,陸陸續續地又談了幾段戀愛,但始終找不到最初的感覺。諷刺的是,我很快發現,圍繞在我身邊的女孩,還真的很多都是奔着我的錢來的,每次看到她們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我面前對我極力獻媚的樣子,我一邊覺得她們很可笑,一邊也毫不留情地玩弄她們。
到了和餘水莺結婚的時候,我已經對真情什麼的完全不抱期待了,反正結了婚照樣可以在外面玩,就像我父親那樣,隻要花錢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那我還有什麼所謂呢!反正,男人以事業為重,隻要我掌握了翁家産業的大權,那麼以後、全天下就都要聽我的了!
劉筝聽到這裡,深深地歎了口氣。
翁華偉問她是不是對他很失望。
劉筝搖了搖頭——
翁華偉也搖了搖頭。
其實,剛結婚那會兒,我跟餘水莺的關系也沒那麼僵。她年輕、漂亮,任誰見了我倆站在一起,都會忍不住誇贊我們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我也試過要對她好一點,再怎麼說,維持一下表面功夫也是需要的,何況剛開始她對我還算體貼,但沒多久她的小姐脾氣就暴露了,一有不順心就找我大吵大鬧,而我又是一個特别害怕女人跟我哇哇亂叫的人,所以就漸漸躲開她、跑去外面找清淨了。
我不否認,婚後不久,我就開始在外面玩女人,但我從沒想過要破壞家庭。但餘水莺死都不放過我,整天揪住這點事就跟我吵,還找私家偵探查我、拍我的照片,威脅我要告到我父親那裡去。
我真不怕她,隻是嫌麻煩而已,所以就低頭向她認錯,還給她寫悔過保證書,但當我看到她在鏡子裡朝我得意地冷笑時,我真的有想過要殺了她。
不過你别怕,那隻是一閃而過的念頭而已,我再怎麼讨厭她,也犯不着為她變成一個殺人犯,我還沒蠢到那種地步,我隻想離她的世界越遠越好。
那段時間,也是我最用心拼事業的時候,我的努力換來了不錯的成績,也獲得了父親罕有的誇贊與肯定,但随後,我弟弟詩偉也進入了公司,他一向很得我父親的歡心,而且能力的确出衆,因此風頭很快蓋過了我。
你不要誤會,我從來沒有嫉妒過我弟弟,他從小身子弱,全家人都很照顧他,我更是如此。對詩婷,我是想打就打、想罵就罵,而對詩偉,我可以把心都挖給他。
結果有一天,我親眼看到餘水莺走進詩偉的房間,不僅對他說喜歡他、還把他抱進懷裡。
那是我第一次對餘水莺動手,在房間裡,我把她打得滿地亂爬。當我看着我那隻沾滿了她血迹的手時,我想我這輩子完了,我究竟為什麼在活着?如果當初,我能夠勇敢一點,堅持不與我心愛的女孩分開,我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我想和她離婚,但父親堅決反對,說除非找到比餘家更多産業的女人,否則,他不能自私地拖着整個翁家下水。
在父親眼中,錢是最重要的,而他個人的幸福與自由,根本不值一提。
劉筝,還記得那次車禍嗎?就是因為這堆破事,我開車時精神渙散,結果撞上了對面的來車,你知道嗎,那輛車的司機,正是陳現山。
劉筝一下挺直了脊背——
原來你們是這樣認識的?
他救了我,當時的情況非常危急,我被卡在座位上動彈不得,是他跑過來拉開車門、不顧爆炸的危險、把我硬拖了出去,當時要是稍遲一秒,我就有可能葬身火海。
所以你後來聘任他為司機?
我拿他當兄弟的,隻要他願意,任何職位我都可以為他安排,薪酬更是不用說,絕對以最高标準付給他,結果沒想到,他也在背後刺我一刀,看到他和餘水莺攪在一起時,我沒覺得他有多可惡,隻覺得自己真可悲,活了大半輩子,一心想修煉成像我父親那樣無情無義的人,結果到頭來,我的心還是會痛,還是會因為他人對我的欺騙與背叛感到自己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