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玹笑了起來,眼淚簌簌直落:“沒關系,我長得再高也還是讓你欺負!你打我我絕不還手!”
小夭并沒有如他這般激動,反倒有些意興闌珊:“算了,我這幾百年都沒怎麼修煉,現在應該也打不過你了。”
玱玹有些失望,幾百年不見,小夭竟好似半點也不想念他,待他并沒有比對一個陌生人親熱上多少。
他随即自我安慰,小夭跟他不過小時候一塊住過幾年,如今已經快四百年沒見過,感情上陌生也很正常。隻要他好好待小夭,小夭一定會回來的!
“我父王叫你來接我回去嗎?”小夭問道。
玱玹回過神來:“對,師父叫我過來接你回五神山,你收拾一下,我們回去吧!”
小夭道:“也沒什麼東西要收拾的,等我去跟師父告别一下,我們就回去吧!你在瑤池那邊等着我就行了。”
玱玹應了一聲,自去準備。
小夭到王母處告别,王母讓侍女們拿來玉髓和蟠桃酒等物,小夭盡數收入神器之中,再次給王母行了個大禮,鄭重告别才出來。
阿獙跟烈陽過來送她離開,兩人都有些不舍。
小夭道:“你們沒事的時候也可以去五神山找我玩呀!我給你們做好吃的!”
阿獙道:“王母已經時日無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離開,我們打算在玉山多陪她一陣子,等有空再去找你吧!”
小夭聽他說得也有些傷感起來,道:“那你們多陪陪她,我有空便回來看你們!若是王母有事,請一定要叫我回來!”
“好,快回去吧!你父王應該也等你很久了。”
小夭跟二妖告别,登上雲辇,便與玱玹一道離開了玉山。
小夭一身白衣,頭上梳着簡單的少女發髻,鬓邊别了一枝漂亮的白玉鳳凰簪,乍一看甚至稱得上素樸。然而玱玹卻覺得這樣的小夭宛如枝頭迎風怒放的白牡丹一般,令人望之驚歎,卻又不敢生起亵渎把玩之心。
兩人坐在雲辇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玱玹内心激動已經比初見時少了許多,穩住心神,像個久别重逢的哥哥一樣,熱情地給小夭講述他這數百年來的經曆。
小夭她并沒有如玱玹期待的那般,熱情地接納回應他數百年來積累的所有思念渴盼,但也不算冷淡,每問必答,隻是容色沉靜,跟玱玹的熱切有些格格不入。
玱玹也問起她這幾百年為什麼不回去,小夭隻道是自己不喜歡玉山沉悶無聊生活,後來又聽說父王娶了新妃子,生了女兒,便更加不想回去了。直到最近她聽說王母已經身體不大好,這才回來看看。
玱玹一時為之語塞,他這幾百年裡為了找小夭幾乎踏遍整個大荒所有有人居住的地方,結果小夭竟隻是在生師父的氣所以躲起來不肯回家麼?
他不禁苦笑,但也隻能自我安慰,小夭也還是個孩子,比阿念大不了多少,不能跟她一般見識。
但若說心裡沒有失望,那是假的。在他幻想裡,小夭一直都是非常善良懂事,會照顧他的;在見到他之後,得知他幾百年來一直心心念念踏遍天下找她,必定也會深受感動,跟他感情深厚一如當初。
結果當他真的再見到小夭之後,現實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小夭長大後的美貌是超乎他想象的,然而冷淡也是超乎他想象的。
但無論如何,她回來了就好!以後他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一念及此,玱玹便又高興了起來。
小夭其實并不是很想跟玱玹說話,隻是他一直在不斷跟自己找話題聊天,又不好拒絕,便隻能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着。
她可以對任何人坦然相告過去的經曆,唯獨對玱玹不能。
上一世,她從塗山璟口中确認過,關于父母身世的流言,最初就是玱玹下令放出來的。是他一手把自己的秘密從地下推向了所有人面前——他做盡所有這一切,隻為了斬斷她跟高辛的聯系,把她牢牢捆縛在自己身邊,逼自己隻能選擇站他那邊,托庇于他的權力羽翼之下。
然而他做這一切的時候,又何嘗關心過她的感受?一夕之間,她母親從受人尊敬的王姬大将軍變成了寂寞難耐人盡可夫的□□;而她敬愛的高辛王後來也多了一個綽号,“大荒第一綠帽王”,直到她出山獵殺投降義軍将領的那會,她仍然能聽到人們到處将此事引為笑談。
她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父王是信守承諾的君子,未曾碰過母親一下,即便後來他喜歡母親,也依然尊重母親的選擇,一次次用手中權力庇護了陷入兩難險些朝不保夕的母女倆;而母親一生都忠貞于自己的愛情。可她根本無力為自己父母辯駁,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她隻能眼睜睜看着父母淪為世人談資。
最諷刺的是,最初是她自己親手把這個秘密送到玱玹手裡的,而玱玹則把她的秘密變成了刺向她和她父母的武器。
每當她想起這樁舊事,心頭都像被紮了根又粗又長的刺一樣,尖銳地疼。
同樣的錯,她不可能再犯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