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莫說這些不吉利的,那便也還有鸾娘的爹娘在。虞謝兩家,難道還護不住一個小娘子麼?況且如今又還多了位燕王殿下。”
長公主緩緩舒眉,想起彼時所見燕王府中那個儀表堂堂的少年人,這才展顔幾分:
“我本意是想再留阿鸾幾年,在京中再給她細細挑選,多掌掌眼。沒想到這丫頭,竟一聲不吭自己挑好了……不過,也是後生可畏。姬策雖出身不佳,如今也算配得上阿鸾。”
姬策心性沉穩,也的确英姿不俗,非池中之物。但最為重要的還是阿鸾喜歡。長公主明白,唯有兩情相悅,方能安定長久。
隻是宗媛心中隐隐又有些納悶,此前也未曾怎麼留意過這個後生。老燕王姬敖成事不足,沒想到竟生了塊璞玉。
鶴霜姑姑笑笑,知道她這話已是滿意:“燕王殿下一表人才,是個妥帖穩重的人,又待鸾娘向來如珠似寶。也是您親自掌過眼的,您且放心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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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乃是門閥大族,府中金塘水碧,十步一景。
陪外祖母用過一頓早膳後,虞缈精神稍微好了一些,逛了下園子,便在畫亭中聽鳥叫,品茗歇息。卻恰好見遙遙一道倩影。
女子曲眉素頰,姿态款款,隻是面上似有輕愁。
“芬表姐?”
謝芬被喚了聲,也看見了她:“阿鸾?”
虞缈頗為意外,又迫不及待地像隻鳥雀般飛出亭子,十分驚喜。她幼時與謝芬關系最親,一直十分想念對方。
謝芬溫柔娴靜,從來說話細細聲,待她極為關照。
隻是歸長安後,謝芬已然出嫁,彼此才漸漸疏少見面。
謝芬似強顔歡笑,随表妹緩步入亭中,“阿鸾,你也回來了?是了,你是來見長公主的罷。”
虞缈高興之餘,還是注意到了她的面色有異。她拉着謝芬坐下,将靈芝斟的新茶遞給她,輕聲道:“表姐,你怎麼了?可是有心事?”
謝芬三年前出嫁,夫君乃是陳郡袁氏的袁三郎。彼此青梅竹馬,郎才女貌,乃一段佳話。自出嫁後,謝芬就一心侍奉公婆,深居簡出。
她并不清楚為何謝芬會突然歸謝家,但不知為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謝芬低垂雪頸,聲音艱澀:“阿鸾,我實不瞞你,實際上,我快在袁家快待不下去了。”
“怎會如此?可是袁家有人欺負了表姐?”
謝芬蒼白道:“夫君他在外面,已有了新人。”
虞缈烏柔的瞳孔泛着錯愕。她也見過袁敬,印象中卻是個端正有禮的君子:“表姐夫他當真做這等事?”
謝芬撫着小腹,傷神道:“成婚幾載我無所出,婆母對我早有不滿。子悅起先還為我周旋于其間,也漸漸失了耐心。他如今新擢衛尉少卿,說是公務忙碌,甚少歸家……我卻在他衣衫上嗅見新香,看見旖旎痕迹。”
“我與他相識數年,如何不知道他從來不染這樣的香。”謝芬苦笑一聲:“如今府中人看出勢頭,連仆婢都敢輕易怠慢于我。”
周遭長輩一向和睦,虞缈也不曾見過此類事情。她聽了心中不由忿忿,又十分心疼表姐:“袁家簡直欺人太甚!”
“他們竟如此虧待于你,表姐,你一定要和離才是。”
“和離?”謝芬啟唇輕輕一念,卻有些恍惚似的:“阿鸾,和離不是這麼簡單的事。”
“有何不可呢?”虞缈飛快在腦内過了一遍,舅父謝恽并非迂腐之人,她也曾聽說王氏女郎因不睦而和離,世俗人言并非不容。
且表姐是謝家嫡女,和離後也有安身立命之本,不愁兒郎改嫁。
她越想越覺得可行:“若此事确鑿無疑,袁三郎負于你。袁家又咄咄相逼,待你薄情如此,表姐還不如趁早離開袁家。”
虞缈話音誠懇,輕輕握住謝芬的手,“表姐且好好想想,無論如何,阿鸾都會站在你這一邊。”
謝芬看向眼前的女孩,她久未謀面的表妹。還是那樣明淨嬌氣、不谙世事,待人一腔真心——也依舊洞無城府。
她還知道,那是如何的金堆玉砌、千嬌百寵,才養出的天真底氣。
可是,她也能如此恣意随性麼?一絲隐埋許久的落差與失衡,忽緩緩浮上謝芬的心頭。
謝芬垂下長睫,眼底如雨霧籠暗,卻是忍着聲道:“阿鸾,我需要你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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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氣魄恢弘,府内更是一片博敞宏麗。
小厮恭恭敬敬道:“王爺不在,還請您在府中休息片刻,奴這就去和守衛大人說,讓人前去通秉王爺。”
虞缈略一颔首,遂進了姬策的書房,輕車熟駕地從書架上挑了本之前未看完的書冊。
府中侍女笑意盈盈地來過,奉了虞缈喜歡的碧螺春茶與櫻桃來。
隻是虞缈卻并無多少心思享用,滿心都在想謝芬的事。等了約摸一會,從門口傳來長靴踏步之聲。
虞缈擡眸,見到多日未見的來人,還是忍不住綻開笑顔。
“二哥——”
男人斜眉削鬓,目如點漆,鼻挺唇薄。身軀勁瘦而筆直,如肅蕭的孤竹高映,又讓人感覺像一柄長劍出鞘。
正是她的未婚夫,姬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