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春閣位于金肆裡内,此地常有達官顯貴來此宴樂逍遙,往來之人絡繹不絕。
根據隐衛消息,袁敬今日會出門赴宴。無影給她們安排了一個利于觀察的位置,位于高樓,隔着層薄紗可以俯瞰全樓。
果然巳時,臨春閣外,就見袁敬攬着蘭娆下了馬車。
袁敬是武人體格,穿一身朱衣衫袍,看起來端正剛毅。才入臨春閣,就有眼熟的小厮上來招待,熱切稱蘭娆為‘夫人’。
蘭娆打扮得款款淑儀,溫柔小意地挽着男人,隻從身段眉眼透出幾分豔色。
袁敬不時側首與美人說話,直到走入了無影所安排位置下首的寬台上。謝芬見到二人親昵的一幕,下意識抓緊了虞缈的手。
虞缈被抓得有些疼,擔憂地看向了謝芬:“表姐……”
謝芬回神,才歉然地松開了她的手,神情有些恍惚。
須臾後,幾名男子也走入台上,皆有曼妙女子陪伴侍奉在側。彼此杯盞相推,好不快活。
謝芬喃喃道:“顧興思,李歙……那都是他的友人。”
原來袁敬的周邊人也皆知他另有所愛,隻有她一人被蒙在鼓中。
虞缈蹙眉小聲提議:“表姐,不若我們現在就裝作偶遇,出面痛斥袁三郎。”
臨春閣賓客繁多,若謝芬突然出面揭發,口耳相傳,此事必會難以遮掩。袁敬私下蓄養外室,此乃傷風敗俗之醜聞,定對謝芬和離有利。
如今魏朝雖世風開放,但對無媒無聘的外室還是鄙夷不容。袁敬的新官職許還會因此被彈劾。
謝芬沉默一會,卻搖了搖頭:“阿鸾,再等等。”
虞缈有些不解,但也沒再勸。直到酒席結束,袁敬與蘭娆将要歸去,謝芬方吸了一口氣:“走吧。”
“我想去他金屋藏嬌的宅子看看……他究竟,能待我有多心狠。”
謝芬執意登上馬車追去,虞缈阻攔不了,也隻能繼續陪她。
可馬車之上,虞缈卻一路心情忐忑。最令她不安的,是謝芬忽然緘默不明的态度,好像在醞釀着一場風暴。
兩人終于到了那安置外室的宅外。謝芬看着這處碧瓦朱檐的宅院,便知曉袁敬如何用心,更心中冷笑。
她聲音顫抖,揚聲:“袁子悅。”
方跨過門檻的袁敬背影微僵,轉頭時眼神亂了一瞬,卻又很快複歸冷寂無情。“夫人,你怎會在此。”
他也看到了虞缈,自然知道這是謝芬的表妹。“有什麼話,你們還是進來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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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請喝茶。”
蘭娆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盞茶來。女子彎腰,更顯一段水蛇似的腰身,妩媚惹人垂憐。
謝芬見她那副柔弱無辜的模樣,愈發覺得刺眼,心絞生痛,她擡手就将那茶掀潑在地。
“啪”地一聲白瓷碎裂,瓷片與冒着熱氣的茶水落地四濺,蘭娆害怕地驚叫一聲,閃身躲開。
袁敬按桌低喝一聲:“謝芬!”
蘭娆眼角微紅,含着委屈:“是妾身不得夫人喜歡,可夫人若有哪裡不滿,直與妾身說便是,何苦潑了這上好的西山白露……”
謝芬更是冷笑:“若非這茶滾燙,她躲什麼?奉一盞熱茶來,也不知是存心怠慢,還是有意膈應我。”
蘭娆弱聲:“妾身不知這些,是妾的萬分不是。”
“不怪你。你沒做過這等下人活計,自然不熟。”袁敬皺眉,看着謝芬:“你究竟想如何?”
謝芬見他袒護那外室模樣,眼眶更是紅了一圈。“袁子悅,你将她送走!”
虞缈從進屋之後,便一直無話。她也沒想到謝芬會突然潑茶發作,見二人争執更是心驚肉跳。她從小被家中護得極好,不曾見過這種景象。但袁敬的負心之舉,還是讓她心生反感,站在謝芬這邊。
“我不想同你吵,也不會送走蘭娆。”
“我已容忍過你婚前有通房。如今區區一個不入流的花魁,也配與我共事一夫麼?!”
“到今天這一步局面,絕非是我之錯。”袁敬話音冷漠:“謝芬,你給懷袖灌絕子湯時,就早應該想到今日。我不能無嗣,蘭娆之事,我也不會再讓步,你好自為之。”
謝芬一抹淚水,自嘲道:“你還不是仗着如今謝家無人,我無依恃。昔日我叔祖父在時,你對我百依百順,如今你欺我謝家無人,便如此薄待我麼?”
昔日謝麟為家主時,正是謝家最為鼎盛之時,門生繁茂。然而謝麟逝後,謝家卻激流勇退,逐漸朝隐,不複當日之景。
袁家以袁敬作為朝廷新貴,卻蒸蒸日上。
袁敬在廳堂間來回踱步,神情更加不耐:“既你這麼想,我也無話可說!男子本就三妻四妾。我不讓蘭娆入府,隻是不想多生是非,就像現在——”
“謝芬,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活脫脫就是一個妒婦!”
虞缈不知内情,雖詫異于表姐之舉也沒做聲。但到這裡終于聽不下去了:“袁三郎,是你昔日求娶我表姐時口口聲聲,說願得佳人,唯此一人心,無令她傷懷。”
她對袁敬也失望透頂,更堅定了助謝芬和離的決心,連表姐夫也不願再叫了。
袁敬這才看她一眼,心知她是誰家女兒,聽着此言隻是青白着臉,一言不發。
謝芬:“我表妹說得沒錯。”
“因為彼時你隻能仰人鼻息,想我陳郡謝氏做你的墊腳石,故而才娶我。如今你一夕升官,便違誓負心……我真是看透了你。袁敬,你不過就是個詭計下作的庶子。”
被妻子揭短,袁敬額上青筋盡露:“你真是瘋了!潑婦!滿口胡言,果然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夠了,你愛如何便如何罷。”他拂袖欲離。
“你、你當真要如此?”
袁敬聽而不聞,隻道:“蘭兒,随我回去。”
謝芬驟然起身,忽然含淚擡起手,扇了袁敬一巴掌:“袁敬,你這個負心漢!”
袁敬扭回頭,難以置信地盯着她:“你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