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地方大,做的是回廊式結構,每一間但看外觀都長得差不多,從壹号走到陸拾陸,沒走兩圈跑堂的夥計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
繞了不知道多少圈,感覺腦子都要晃成漿糊的夥計暈頭轉向地停了下來,根本注意不到身後是兩人還是三人,滿面愁容:
“二位想好選哪間了嗎。”
随便什麼都行,這倆神經病能不能放過他!
沈懷昭和祝祁安再次異口同聲:“貳拾号。”
夥計是經過曆練的成熟夥計,也沒見過神經病紮堆,如今空耗了這麼久卻俱都白費,早已心如死灰地把掌櫃的吩咐扔到九霄雲外。
夥計隻想趕緊脫身,聞言斬釘截鐵道:“貳拾号就貳拾号,二位随意。”
話說完不久後面前就是貳拾号包廂,夥計飛快地看了眼包廂号,連門都不想給他們推,指了下包廂号後轉身就走,看背影是一秒都不願意多待。
沈懷昭抿着唇确認了人走遠,瞬間喜笑顔開地和祝祁安眨了眨眼,率先推開門進去了。
祝祁安搖了搖頭,将門口的貳拾調換了順序。
如果這時有人路過,定睛一看就會發現,門牌上那裡是說好的貳拾,分明是——拾貳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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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已經坐了兩位青年,聽見推門聲紛紛轉頭看過來。
其中身穿藏藍外袍的青年是前幾天見過的權維康。
他對面那個青年是新面孔,身穿一身棉布棕衣,看五官也是溫潤的翩翩公子,奈何臉上瘦的都凹了下去,也就顯出幾分虛弱的病容。
權維康挑着眉毛問候他們:“二位在門外轉悠了大半個時辰,終于是進來了。”
沈懷昭跟那夥計後面繞了那麼久,自己其實也暈,聽權維康這麼說索性破罐子破摔:“何止門外轉悠,為了見到二位,我們還在樓下折騰了許久。”
目光移向那瘦弱文人,沈懷昭笑意更深了幾分:“這位就是孫公子吧,今日冒昧相約,望孫公子不要見怪。”
孫文祥虛弱的面龐上咦出淺淡的笑:“沈姑娘言重了,今日能見到您與世子殿下,我亦是意外。”
沈懷昭不接這話,與卸下面巾的祝祁安并肩坐到二人對面。
面前的兩隻茶盞都是空的,像是特意留給他們的,沈懷昭一坐下先自顧自地倒茶,空氣一時凝固。
孫文祥率先打破一室寂靜,歎息道:“沈姑娘都知道了吧。”
沈懷昭專心緻志地垂眸倒茶,看水流成旋渦卷着茶葉打着轉,看茶梗漂浮或是沉底,看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
将茶盞推到孫文祥面前,沈懷昭輕笑一聲:“知不知道有什麼關系,與你算賬,那是我沒本事,再說了,你不是還什麼都沒做嗎。”
“從下定決心做此等惡事時開始,我已經違背了聖人道義,不配稱學子了。”
孫文祥顯然是個有點軸的文人,提到聖人道義時面上是顯而易見的痛苦與厭棄。
看了眼坐在身側目光漸漸沉重的祝祁安,沈懷昭心裡歎氣,文人。
沈懷昭不和他兜圈子了,交叉雙手托着臉頰,她歪頭看向孫文祥,眼神好像能穿透他的軀殼刺進心裡:
“孫公子,我這人不愛繞彎子,不如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要是不想活,今天還來着一趟做什麼?”
再在家裡躺幾天,老實本分的等死不好嗎。
孫文祥又變成了鋸嘴葫蘆,一聲不吭地開始喝茶,權維康旁觀了半天,實在受不了好友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幹脆代為開口。
不愧是太子殿下看中的人才,權維康不僅有才還有膽,一開口就将孫文祥漏了個底掉:
“他當然想活,隻是你們也知道,他招惹的是誰,如果現在撂挑子不幹,别說他娘的病,全家老小怕是都要一起見閻王。”
祝祁安歎息聲幽幽:“與虎謀皮,不外如是。”
沈懷昭理解孫文祥的顧慮,羽衣衛還在明月樓外守着呢,多虧了頭頂上這位好陛下,他們這次是冒着掉腦袋的風險見的面。
孫文祥一個尚未入仕的寒門學子,可不就是萬般不由人。
來之前她已經預料到了孫文祥的拒絕和猶豫,也做好了打算,她直勾勾地盯着孫文祥,真誠又笃定地告訴他:
“你如果信我,我有法子,代價是今年的春闱,你怕是趕不上了。”
“你要不要聽。”
孫文祥躊躇,沈懷昭的出現就像是天上掉餡餅,他過去幾十年在家鄉,見過的高門子弟不少,卻從未見過沈懷昭和祝祁安這樣的。
沈懷昭見他久久不應,嘴角的弧度越勾越高。
一直悄悄關注着她的權維康吓了一激靈,趕緊搗了正出神的孫文祥幾下:“你不聽我想聽,發什麼愣呢,快點答應啊。”
沈懷昭不催他,起身又為他添了些茶水,眉眼含笑:
“還望孫公子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