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如甯遠的叮囑,甯嘉澤自書房出來,就徑直去了聽雨軒。
比起往常回來的日子,今日尤為顯得額外的早,屋子裡點了幾盞燈,進門後卻不見沉珂的蹤影。
向嬷嬷見他過來,喜出望外地便引他坐下,“殿下今日回來得這麼早,剛好世子妃也……”話說到一半,卻又自顧自地捂住了嘴巴不肯再說下去,“殿下坐下歇一會兒吧,世子妃那頭應該也快要好了。”
瞧這架勢,頗有些神秘。甯嘉澤不知他們打的是什麼啞謎,倒是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他的眼睛掃過略微顯得有幾分淩亂的桌面,幾張宣紙随意鋪陳在上,筆硯橫斜,未幹的墨筆上頭還沾染着未幹的墨痕,空氣中隐隐浮動着松枝的墨香。
以及,一封裝訂好的信正靜靜地躺在一旁。
這屋裡的主人,除了他還能有誰?向嬷嬷知曉他愛潔如命,此情此景下,忙不疊收拾起來,還不忘替沉珂解釋:“世子妃去得匆忙,當不是故意的,我這就收起來。”
采薇這丫頭也上前,陪着向嬷嬷一道整理,不曾想一時失神,竟把那硯台打翻了,頃刻間墨汁如黑色的泉水一般溢得到處都是,沉珂寫的那封信也不曾幸免,外面的扉頁頃刻間被濃墨浸染。
甯嘉澤眼疾手快站起來,迅速把那封信抽了出來,隻是他衣袖的一角卻沾染上了濃墨,在那身素色長袍上格外地顯眼。
“都是我不好,弄髒了殿下的衣服。”采薇忙不疊地認錯,抽開帕子靠近甯嘉澤,“殿下,我給您擦擦吧。”她貼近甯嘉澤,含羞帶怯地想要去摸他的衣袖。
女子的聲音膽怯又柔弱,沉珂推門進來時便看到這一幕。
甯嘉澤的那雙劍眉好似斂着寒霜,雙眸當中滿是不耐之色,周遭的空氣好像都要凍結住了似的,在這屋子裡分外地突兀。
“如此冒失,成何體統。”甯嘉澤把采薇推開,訓斥道。
屋内的燭火搖晃,沉珂順着火光看他,一時間也有些發怵。
向嬷嬷看見沉珂進來,忙不疊要把采薇領走:“真是個沒規矩的,還不跟我下去。”
沉珂一步步靠近,甯嘉澤這才注意到她手中提着一個食盒。
沉珂目睹到了亂糟糟的桌面,以及他染上墨汁的手,此刻頗有些心虛:“你的手髒了。”
甯嘉澤嗯了一聲,把信拿出來:“這信也不小心弄髒了。”
“無妨,我重寫就是。”沉珂把食盒放下,轉身連忙擰了帕子過來,“殿下擦擦吧。”
甯嘉澤沒有接過,自個去了隔間換了身衣服,系上玉佩的時候才發現那封信也被他帶了過來,他索性把那紙殼一道扔了,拆開信紙才發現裡面還算是完好無缺。
再回來時發現桌子上面的狼藉卻是已經收拾好了,幹淨到桌面都發着光,絲毫看不出前一刻還被墨汁籠罩的痕迹。
沉珂乖巧地立在桌旁,溫聲說道:“丫頭我已經教訓過了,下次必不會如此莽撞了,還請殿下别放在心上,我适才做了些糕點,殿下要不也來嘗嘗?”
她放軟了語氣,也存了袒護的心思,采薇那丫頭她瞧着可憐,不免為她求情。
甯嘉澤見她這般,也未多說什麼,在她身側坐了下來。
食盒被沉珂打開,幾道糕點映入眼簾。
侯府的小廚房她沒去過幾次,倒也不算熟悉,糕點也是很久都沒有親手做過了,技藝都有些生疏了,萬幸做出來的并不算難看,大體上也過得去。
面點的芬芳四溢,沉珂夾起一塊,送到了甯嘉澤嘴邊。
她沒好意思說出口,這是她的謝禮,感激甯嘉澤今日回門時為她姨娘說話,還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幫她尋找兇手。
可剛剛伸手,便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妥之處,這個姿勢……屬實是有點親昵了,她湊得這麼近,倒像是逼他吃下去了。
沉珂知曉他向來不喜歡别人過分的接近,怕惹得他厭煩,伸出的筷子又想放下去。
甯嘉澤擡眸看她一眼,她面色在燭光下紅彤彤的,鼻尖還不知是從哪裡蹭了點灰在上頭,莫名地他想起來灰頭土臉的白貓模樣。
奇怪的是,并算不上讨厭。
他湊近來,咬了一口。
面皮柔軟筋道,裡頭的餡也很飽滿,圓乎乎的芙蓉糕嘗起來清香有餘,卻不過分甜膩。算得上還不錯的手藝。
沉珂沒想到他會真的就着她的筷子咬上,這般親密的舉動除卻床笫之間曾偶然有過的那一個莫名其妙的吻來,更讓她心慌。
甯嘉澤看着她怔愣發呆,一雙筷子很快被她擱置下來,突覺她今晚實在是有些奇怪,同往常似乎也很不一樣,不由問道:“剛剛便是為了做這個去了?”
沉珂點頭,應了聲是。
尋常人家養尊處優的閨閣小姐,哪裡會有這樣的手藝,她卻把下廚房當作了家常便飯似的。
甯嘉澤拍了拍身邊的矮凳,示意她坐下來。
“家中不缺廚子,你想吃什麼吩咐底下的人做就是,不必自己親自忙活。”
沉珂為他是在說她做的糕點味道難吃,不信邪地擡手拿了一塊,坐下來嘗了一口。
“是殿下不喜歡嗎?可是我嘗着倒還過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