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沈棠甯扭過粉頸的時候,他立即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有幾人笑着從沈棠甯身旁擠過去,沈棠甯忙一手護着肚子,向他身上靠了一下。
她身子軟軟的,兩人離得很近很近,她發間散發着幽幽的薔薇花香,似乎還有一團綿軟的豐盈無意間擦過他的手臂,貼着輕輕按了一下……
謝瞻幾乎是一下子就意識到了那是什麼,身體蓦地繃緊。
沈棠甯卻是毫無所覺,人群散去後,她便迅速與他分開距離,繼續垂着頭,跟在他的身旁。
謝瞻舔了舔幹燥的唇,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忍不住又瞄了沈棠甯一眼。
其實,他承認沈棠甯長得是很好看。
若以後她生了女兒,長得像她也不錯,隻是不論生的是男是女,孩子都絕不能讓她教養,她身上的壞習氣太多,若是孩子任由她教,說不準便會被教壞。
不過雖是如此,她做人還算是有底線,至少不會像馮氏那樣壞到根子裡,教唆謝嘉妤,性情也安靜柔順,不吵鬧聒噪。
既然兩人孩子都有了,她也不想和離,如果以後她願意努力改掉從前的那些壞習,謝瞻覺得他也是可以湊合着和她繼續過下去的。
當然——他的妥協僅僅是為了孩子而已,畢竟和離再娶一個,還不知會娶個什麼樣的妖魔鬼怪,他嫌麻煩。
但沈棠甯身上的那些習性他是一刻也不能容忍的,必須幫她改掉。
謝瞻皺眉思索着,除了抄女誡,最好再給沈棠甯找幾個教養嬷嬷和女老師,教教她什麼叫做禮義廉恥。
轉念又一想,不成,這女子如此固執蠢笨,旁人教他不放心,還是他親自教比較好,免得她以後見着個男人就撲上去,那他就真要氣瘋了……
一時想得入神,兩人行至一處樓閣亭台高聳的廣廈之處,中央的金魚池碧波浩渺,繡船遍布,池水中倒映着夜幕中央的一輪皎月,女孩兒們則三三兩兩地圍聚在岸邊放荷花燈。
謝嘉妤在前面驚歎道:“好美哇!我也要去放荷花燈!”
“嫂嫂,我們一起去放荷花燈吧!”
謝嘉妤說着便飛快地朝兩人飛奔過來,謝瞻和沈棠甯交握的手都下意識地迅速分開。
汗水濕潤,被風一吹有微涼的冷意。
謝瞻将手背到身後,佯裝看向别處。
謝嘉妤拉着沈棠甯向前走,沈棠甯看向謝瞻,有些遲疑。
“哎呀嫂嫂,你看他做什麼,我哥哥最不懂情趣了,難道你還想他陪你放燈?”
“不是,阿妤,我不……”
沈棠甯忙解釋,謝嘉妤卻不由分說,拉着她便去一旁的小攤上買燈了。
謝瞻看着兩人走到一處攤位前,謝嘉妤和攤老闆交談兩句,買下兩盞荷花燈,攤老闆不知又遞給兩人什麼東西,謝嘉妤湊到沈棠甯耳旁說了幾句話。
沈棠甯一怔,而後輕輕垂下了頭,沒再言語。
“臨遠。”
衛桓走了過來,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打量。
“看什麼,這麼入神?”他笑道。
“沒什麼。”謝瞻若無其事道。
“你紙箋上寫的是誰,咦……怎麼好像不是我哥哥?”
一個女孩子歡快的笑聲從兩人背後傳來。
另一女子羞惱嚷道:“讨厭你,不許偷看!我寫的是我父兄的名字,為何要寫你兄長?”
起初那女子就笑嘻嘻地道:“荷花燈是為心上人祈福的,你不寫我哥哥,莫不是還要寫别人家的情哥哥,這是個什麼道理?”
“你……你這小蹄子,你給我站住!”
兩個女子笑鬧起來。
衛桓聽了片刻,笑着道:“聽聞女子們放荷花燈,都會在燈心處藏一張紙箋,紙箋上寫着自己心上人的名字。”
“你想去看嘉妤寫了誰?”謝瞻挑眉。
衛桓擺手道:“那倒不必,我自然曉得她寫的是我。”
衛桓說得很有底氣。
他也的确有這個底氣。
衛桓比謝嘉妤年長六歲,原本鄭國公夫人想給他定的是一位已經風華正茂的名門淑女,謝嘉妤尚未及笄,并不在鄭國公夫人的考慮範圍内。
謝嘉妤性格爽朗大方,她竟直接去尋了衛桓表白,不知她說了些什麼,總之衛桓喝了她的迷魂湯,兩人背着雙方家長偷偷幽會許久,才被王氏與鄭國公夫人發現。
而那廂岸邊,謝嘉妤與沈棠甯分别寫好了祈福的紙箋,點燃燈燭,将紙箋藏于燈心之間。
沈棠甯大着肚子,她蹲不下身,便手裡捧着荷花燈,學着謝嘉妤的樣子,閉上雙眼。
年少時她也曾幻想着,日後她會為何人放一盞荷花燈。
後來她尋到了那個人,隻可惜兩人有緣無份。
自分别後,她嫁為人婦,他也投了定北王的帳下。
可能,這一切都是命吧。
沈棠甯睜大雙眼,擡頭望天。
片刻後,她面色便恢複了平靜,将荷花燈遞給錦書。
錦書放燈入河,輕輕一推。
荷花燈亮着幽幽的光芒,輕盈地随着池水飄向遠處。
……
衛桓遇到了幾個熟人,是他在宮中做勳衛的兄弟們,謝瞻和他們不熟,遂避開去了别處。
謝嘉妤就拉着沈棠甯去了長廊上觀景遊玩,兩人也不在岸邊。
謝瞻向姑嫂兩人剛停留過的地方走去。
“聽說放女子們荷花燈,都會在燈心處藏一張紙箋,紙箋上寫着自己心上人的名字。”
衛桓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都是些無聊的玩意兒,有什麼好看的,他真是鬼迷心竅了。
謝瞻皺皺眉,停住步子,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他忽停了下來,鬼使神差又回到原處。
這會兒沒風了,沈棠甯和謝嘉妤放在水裡的荷花燈沒有漂流多遠便停滞不前,兩人買的自然都是最貴的荷花燈,是用八片纏繞了粉紗的金絲做成花瓣的模樣,合成一朵荷花。
那荷花燈就靜靜地在水中亮着,并沒有和其他人的燈盞混雜在一處。
謝瞻在草叢旁尋摸了長長的棍子,向池水中央的長橋走去。
很快,沈棠甯的荷花燈就被他打撈了上來。
謝瞻拔掉上面還在燃着的一截燈燭,抽出藏在燈心的紙箋。
不過在偷看之前,他還是有些心虛的,裝作看風景一樣擡頭四下尋找沈棠甯的背影。
誰知安成突然就從一旁湊了過來,腆着臉笑道:“嘿嘿,爺,您放心,四姑娘和世子夫人還在廊上轉悠着呢!”
謝瞻手一頓,冷冷瞪了長忠一眼。
拍馬屁拍到了馬屁股上,安成讪讪,連忙轉過身去,表示自己不會偷看。
謝瞻才放心地把紙箋展開。
莫名的,他掌心又出了一層細汗。
其實沒什麼,不管這紙上寫什麼内容,都是他意料之中的。
這時,一陣風吹了過來,月光突暗,紙箋上的字影影綽綽,不大叫人看得清。
謝瞻隻好換了個方向,把紙箋對着街市懸挂燈盞最多的明亮處。
隻見紙箋上就寫了一行,女子的字體娟秀柔潤,是沈棠甯的字。
謝瞻不免湊近了些——
“仲昀哥哥,願你福壽綿長。”
蕭硯,字仲昀。
蕭仲昀。
蕭、仲、昀!
謝瞻不甘心,把紙箋反複、來回翻看,終于确認。
這張破紙壓根就沒寫他的名字!
他慢慢放下紙箋,在掌心一點點揉碎。
旋即,咬牙切齒,怒氣翻湧,蓦地抓起地上的荷花燈就撕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