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予和蘇遠宸用了三天時間将外賓服務部陳列所有的景泰藍精品拍了一遍。蘇遠宸周六送來洗好的照片,滿滿當當裝了二十個信封。
随意抽出幾張照片,每個器物都拍了全身像1張,正反側面各1張,特寫2—5張。花紋顔色比手繪清晰還原多了,大大省去了陸青予複制圖紙的時間。
蘇遠宸拍照手藝不錯,廢片很少。
“你這手藝可以開照相館了!”陸青予贊美。
她喜滋滋地将圖片進行分類,再用牛皮信封裝在一起,寫上序号、生産年份和創作者等信息。很多信息不全,還要把信封帶回家請老爺子回憶。
“可以啊!我開相館,你要來當助理嗎?”蘇遠宸順嘴說着。
“我就不了吧!”想起上次蘇遠宸教她拍照,兩個人挨得這麼近,讓人面紅心跳。
“下周文化宮的課就開始了,他們這次招了很多班,有很多學生。葉主任告訴我,希望我幫忙推薦專職做管理工作的老師。你願意來嗎?屬于文化館的編外編制。”
蘇遠宸試探着問。“我聽說天和現在被華盛打壓得厲害,彭城四處求人。”
陸青予低頭沒說話,手下的動作不停。
“如果天和不行了,你别擔心,會找到工作的。”蘇遠宸說出自己的想法。他知道陸青予喜歡獨立,不會說出讓她不上班養她的話。
陸青予擡頭,蘇遠宸收起了嬉笑的樣子,特别真誠,是真的擔心她和工坊的未來吧。
“謝謝你!隻要天和還在,我不會走的。我是真心喜歡景泰藍,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陸青予微笑起來。
“我不會讓天和工坊垮的,她是我爺爺奮鬥了六十年的地方,也是我的家。無數人的努力,好不容易才創下今天的好局面。
既然上帝給我關上了門,那我走窗戶就好了。就算把窗戶也關了,我也能打個洞出去。”
陸青予嘻嘻笑起來,帶着點狡猾和無畏。
在蘇遠宸看來,她有一種奇妙的能力,讓你不得不相信她。他對她有些期待:“好,我拭目以待!”
工坊大多數人并不知道危機,大家有訂單的時候做訂單,沒訂單的時候複制外賓服務部的暢銷款。
年輕人在殷麗的組織下學習,慢慢上手。外人看來,工坊還是原來的樣子,歲月靜好。
隻有幾個彭城信任的人知道工坊現在的運營情況。
全面市場化後,上級給予的一切一旦取消,工坊沒有任何生存能力,所有人吃飯都成問題。
彭城的壓力越來越大,他在外面四處碰壁。不僅他沒有好消息,吳忠和王敬國也沒好消息。
周定富被免掉了主任的職務,座位擺在特級車間門口,接受車間所有人監督。
現在由陸青予這個副主任代管檔案室。她剛把檔案室的照片資料整理好,就看見彭城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陸青予思索片刻,敲開了彭城的辦公室門。
彭城擡頭看見她,招招手:“青予啊,檔案整理好了,有什麼事兒嗎?”
“我有一些想法,可以和您說一說嗎?”陸青予走進來,彭城讓她坐下說話。
“有什麼想法,盡管說。”彭城強顔歡笑。“隻要是能幫助工坊的,我都可以試試。”
“彭經理,既然我們得不到出口的訂單,為什麼不打開自己内部的市場呢?”陸青予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口。
本來工坊的經營輪不到她管,但是日子一天天過去,拿不到訂單的工坊遲早要完蛋。爺爺努力一輩子的地方,她不想看着它這麼快就倒閉了。
“内部市場?你是說把景泰藍賣給國内的人。”彭城笑了起來。“哎,我理解你想幫忙,但是國内現在大家平均工資才6、70塊,我們這個東西動辄上百,誰買得起?
上次年貨市場,隻有幾個華僑買了大件,剩下都是看熱鬧的。”
“當時展出的幾塊錢的小物件不也賣了很多出去嗎?我記得大家做的梳子、胭脂盒、杯墊、筆筒、首飾盒什麼的,挺暢銷的。”
陸青予當時賣了三十個首飾盒,拿了一筆小小的獎金。
“可現在不是年貨節,我們到哪裡去賣這些小東西?商場可不會采購這些沒什麼銷量的東西。”彭城歎氣。
“我們可以擺攤兒啊!”陸青予想起自己剛到這個世界時,就是靠着賣琺琅小鏡子賺取生活費的。
“擺攤兒?”彭城猶豫。“這麼精緻的手工藝品,擺在地上?這可是以前皇家禦用的東西,太丢份兒了吧!老祖宗看我們拿好東西擺地攤,不會打死我嗎。而且,地攤貨都便宜,更賺不了幾個錢。”
“我們不追求高利潤,追求薄利多銷。就算每個小物件隻賺1塊錢,賣出去100個不算什麼,1000個呢?總比現在沒有訂單,也沒有旅遊團來得好。”陸青予點出彭城最憂心的事。
彭城瞬間無語,陸青予真是戳到痛處了。因為沒有高額訂單,他的頭發都白了好多了。
“舊時堂前燕,飛入百姓家。我覺得景泰藍不光是出口創彙、為國争光。如果能到人民群衆的家裡去,才是傳統藝術真正的推廣和傳承。您說對嗎?”陸青予笑盈盈地。
未來的世界,國内國外市場都很繁榮,既然李長生封死了天和出口的路,為什麼不能試着打開國内市場。
彭城回憶起工坊初創,也不過一間小店鋪。前面鋪面售賣,後面工坊制作。彭耀祖、陸開明、李長生三個師兄弟學藝、經營、擴建,慢慢成了今天的模樣。
當初的小店面和現在擺地攤也沒什麼不一樣。
“你說得對,我們不應該一直盯着上面給機會,要自己創造機會才好。地攤兒就地攤兒吧。我去把于方林、張少堅和王敬國叫來,我們商量下做什麼,怎麼擺。”彭城站起來,出去叫人了。
幾個大男人聽說做小玩意兒擺地攤兒,嘴角抽搐,有點難以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