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蕪之約須臾已至。
也意味着,這是他們進入靈鏡的第四個月了。
經由高氏兄妹的有意擴散,這次南蕪之約聚集到的弟子已經遠超當時做下約定的人。
魚寒生到時,他們站的站、坐的坐,姿勢各異,神态卻出奇的一緻。
廣袤的靈鏡世界,空蕩不已,南蕪之地的别樣景況,是一種彌漫着焦慮與不安的熱鬧。像一口注定要沸騰的油鍋,一點水花都能四濺。
“這都三個多月了,咱們還是跟無頭蒼蠅似的。”
“可不是,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加起來也不知道有沒有比靈鏡人聰明點!”
天陰着,沒有陽光也沒有雨。
魚寒生的到來給他們帶去了希望。
有人看看她,又看看看先一步到場的井露妏:“難道化神強者也毫無頭緒嗎?”
申尋梅看向魚寒生,道:“之前遇見宰雨柯的靈鏡人提醒我們應當想想靈鏡人懼怕的東西。靈鏡人既然是另一個我,那他所害怕的,應當也正是我所恐懼的。所以從那之後,我便時常思考這個問題,幾乎把自己的生平大小事件全想了個遍。”
高娴蘭問道:“結果呢?”
申尋梅搖了搖頭,“我并不認為憑借這些就能打敗靈鏡人。”
魚寒生聽着,隻覺申尋梅所說幾乎也是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思考的路程和結果。她所懼怕的東西,終究要在靈鏡之外才能真正地實現它的威力。而若在靈鏡之内,這些事也就缺少了令她感到害怕的條件。既然她都不怕,靈鏡人的害怕又從何說起呢?
可如果完全與此無關,九瀛如何會說出叫她不如想想自己究竟害怕什麼的話來?
既然她在靈鏡之外所懼怕的一切都不能在靈鏡世界裡形成威脅,那麼——
高功鎮環胸而立,皺眉道:“也許我們的問題正是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他問申尋梅道:“申師弟,若是局限在這靈境之地,你最怕的是什麼?”
申尋梅面露難色。習慣于把問題想得盡可能全面的他下意識就想到了好幾種可能。
赤誠如阿左,一點就通,朗聲道:“我們在這裡還能怕什麼?當然是怕靈鏡人了嘛!”
有弟子便問:“所以呢?我們怕靈鏡人?這顯而易見,能說明什麼呢?”
阿左以一貫的簡單回應:“我們怕靈鏡人,靈鏡人也怕他們的靈鏡人!所以他們害怕我們!”
“...如果隻是得出這麼個結論,實在也不算什麼重要線索。”
魚寒生卻覺腦中一個激靈。
靈鏡人怕他們的靈鏡人...
她忽然有一個大膽的猜想。“日前多雨,你們可有誰在這期間遇見過靈鏡人?”
衆人思索了下,“好像沒有。”
魚寒生推斷:“我猜測,靈鏡人所懼怕之物是——鏡子!”
此話一落,靈鏡世界竟忽而震顫了一瞬。
轉瞬即逝,幾乎叫人以為是幻覺。可在座畢竟都是仙門弟子中的佼佼者,其警覺性自然也非同一般。這樣的動靜,便不可能叫他們若無其事地忽略過去。
衆人緊張極了,紛紛站起身來,繃直軀體,“這是怎麼回事?”
“是靈鏡人搞出來的動靜嗎?”
可沒想到這麼嚴陣以待了半晌,愣是什麼也沒發生。
饒是這麼一打岔,高娴蘭卻始終惦記着魚寒生所說的話,問道:“魚師妹,你剛才說靈鏡之人怕的是鏡子?”
“鏡子?”有人下意識反問道。
魚寒生道:“沒錯。但這隻是我的猜想。”邊說着,魚寒生注意着靈鏡世界的情況。
高功鎮與高娴蘭面面相觑,點頭道:“一個可行性很高的猜想。”
靈鏡人作為他們在靈鏡的投射。那麼,靈鏡人在另一面鏡子裡的投射又是什麼呢?換言之,靈鏡世界的鏡中世界,又是什麼樣的?
這的确是一個耐人尋味的設想。
有人當即拿出一面鏡子細細觀察起來。此人平日本就極好在各處插科打诨,這會見氣氛凝重,有心想緩和,便舉着鏡子四處照去。“這麼說,在靈鏡世界,一面普通的鏡子,也能成為照妖鏡了?”
本為逗趣,卻不料随手一照,竟果真照到了靈鏡人的身上。
随着一聲痛苦的嘶吼聲破喉而出,那位名叫葛酒的碧海天聽盟弟子高叫出聲,渾身像碎裂的鏡子一般,聲音更是破碎不堪:“我是誰?!我是誰?!我為什麼在這?”
“不——!我不要!我不要消失!可是...可是...我為什麼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