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珂悠悠開口:“說來慚愧,那些不入流的歪門邪道我見得多了,但大都隻是初窺門道,樣樣不精通,故而淩兄身上的咒術……我無能為力,解不了。”
淩昭聽後不僅沒有失望,反倒不許他妄自菲薄:“術法沒有正邪之分,全看施法者如何施用,唐兄不必自謙。”
話裡稱呼也随他變了,聽着親切,唐珂被他說得臉紅,幸而他臉皮厚,囫囵應了句是,而後立即說:“我曾在山下有緣得見一位高人,此人名号相信你也不陌生。”
“——萬事通薛重明,重明樓的薛先生。”
這薛重明是個奇人,與天同壽的神仙不做,一心留戀紅塵。論起年紀,沒人知道他年歲幾何,隻知他早過了飛升的年紀,不知使了什麼邪術躲過天劫,散盡一身修為苟活至今。
活得夠久了,又曾抵達修仙者的最高境界,天下趣聞轶事,奇門術法,他無不通曉,是唐珂仰慕已久的大前輩。宣禾就常打趣唐珂,喚他小薛重明,千事通。
“旁的我不敢說,你身上的禁術,世間隻有他能解。”
唐珂以為淩昭聽了這話該面露難色,不料他鎮定如常:“重明樓三月一開,下回是?”
薛重明名号響當當,想請他授業解惑的人有太多,重明樓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薛重明不堪其擾,于是立下規矩,人間四季,重明樓的大門一季隻開一回,攜有牌子方可入内。
唐珂對江湖上的門道了如指掌,搖着頭遺憾地說:“真不巧,如今還是初春時節,就算能拿到牌子,也得等到三個月後了。”
“還有一點,”唐珂一本正經地胡編道,“這邪術怕是早将你二人性命相連了,這三月之内,你最好能保她性命無憂,否則我怕你也要受到牽連。”
……
“什麼?三個月!”裁雲拉下窗子,遮住窗外了重重夜色,“你還要照顧她三個月麼?”
淩昭應的卻不是裁雲說的這回事:“拿了牌子才能進重明樓谒見,除去浮燈市中高價競賣的一塊,其餘幾塊流落四方,在各人手中流轉,尋不尋得到全看機緣。”
裁雲心痛道:“我知道,你要進浮燈市做那散财童子了。”
淩昭不在意:“能用錢财解決的都是小事。”
宣禾坐在桌前嗑着瓜子,心中想,青雲宗還真是财大氣粗,換做她,一定求人探了消息下山搶一塊來,橫豎别人兜裡的牌子也是搶來的,和不講道義的人講什麼道義?
即便能拿到牌子,見到薛重明也是在三月後,唐珂相當于給了她三月之限,三月内,她得把缺失的魂魄補上,再借薛重明的手解了術法,重獲自由。
這麼長的時間,對她來說綽綽有餘了。
吐掉一個瓜子殼,她覺得渴了,伸手卻夠不着桌上的茶水,隻能伏在桌前指了指,淩昭瞧她一眼,默默給她倒了杯清水。
她雙手捧杯,越過杯沿看他,見他一派淡然,忽然生出幾分欣賞。遇上這樣的飛來橫禍,還能神閑氣定、處變不驚,如果給她換個身份,多少會對他刮目相看了,至少對目前的她而言,淩昭是個好人。
宣禾低下眼眸,把最後一滴水喝幹淨,自覺爬上床榻,安安靜靜睡去。
探到她綿長的呼吸,裁雲對着淩昭小聲嘟囔:“好在長大了還算懂事,比蓬萊島那二傻子強多了。其實,她若不哭不鬧不惹事,帶着她三個月也無妨。淩昭,你說是不是?”
“哎,你怎麼又不理人,我說……”
淩昭輕碰了下腰上的玉石,還在耳邊聒噪的裁雲立即從眼前消失不見,一室靜谧。他偏頭看了眼,走去替那榻上睡得正香的小人兒把薄被拉上,将顧慮都抛之腦後,坐下打坐。
體内渾濁淩亂的靈力被他順了順,醒來時神清氣爽,再偏頭看榻上的人,還是一副女童模樣。
談不上失望,既然要去見薛重明,他也就沒必要多費心思去窺探她來路正不正,管他什麼疑團,三個月後自會見分曉。
清晨,唐珂來日照峰時,帶了昨日應下的東西,看他眼底一片青黑,宣禾不由在心裡說他狡猾。
他疲乏地把東西交到淩昭手中:“這是三張除咒符,能幫你暫避身上咒術的侵噬,不過效用隻半個時辰,治标不治本。一夜時間,隻能煉出這三張了。”
淩昭謝過他,坦然接過,又從玉石中取了幾顆珍稀丹藥回贈他,唐珂略做推拒,通通收了,而後十分自然地走到宣禾身邊蹲下身,往她手中塞了些什麼,她不得不伸出雙手捧着。
唐珂拍拍她的腦袋,笑着說:“上山時遇上了小師妹,順了她一把饴糖,送你了。”
宣禾摸了摸糖殼,心下了然,顧不上訓斥唐珂的小動作,當即将糖果全塞進衣袖裡。
唐珂起了身,拍拍手,一面說些閑話應付淩昭,一面和她傳音。
“我忽然想起,昨日還有一事未說,”唐珂猶豫一瞬才道,“你看見了,陸會章手上有你贈的結緣石,在燕山裡不怕他疑心你,下了山就難說了,你若不想讓他找着,記得留個心眼。”
“總之我暫且替你瞞住了,雖說他不會害你,但我想的是,要不要讓他知道還是由着你的心意來,若有意外,随時借符紙聯系我。”
宣禾低低嗯了一聲:“還是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