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要見賀彰,宣禾少不了緊張,來青雲宗前她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這一關逃不掉,賀宗主若真看出她的身份,她隻能認了。
但願不會。
越往山上走,就越清靜,終于來到賀彰洞府前,那是一方竹籬小院,賀彰坐在花謝後的桃樹之下,闆着張臉候着淩昭。
與宣禾從前見過的和藹的模樣大不相同。
淩昭留她在院門外:“你在這兒等我,我盡快出來。”
宣禾求之不得,止步在竹籬之外。
淩昭徑直走進去,到賀彰跟前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師父。”
賀彰遲遲不應,沉默已久後才突然嚴厲道:“跪下。”
竹籬外的宣禾被這架勢吓到,從前她闖了再大的禍,荊延也不曾這樣對她。她轉頭見淩昭在賀宗主跟前跪了下去,半低着頭,脊背卻挺得筆直。
接下來的聲音她聽不見了,是賀彰在他們之間施了屏障。
宣禾憂心忡忡地看着竹籬内,隻瞧出他二人是在談話,賀彰的情緒尚且穩定,并未發難,她随即安心許多。隻是淩昭半晌沒出來,她站得累了,便靠着竹籬坐下,擡頭望着天色,看雲卷雲舒。
燕山地險,擡頭可見蒼鷹盤旋,遠處是雲海與險峰,而在青雲峰望去,地闊天長,在遙遠的遠方,才看得見模糊的山巒起伏。
此時日頭懸在半空,她不知坐了有多久,直到那黃澄澄的太陽快落入遠方峰巒下,竹籬内才又有了動靜。
宣禾立即回過頭,隻聽賀彰道:“明日洪玄風上山,你既已想好,便回去吧歇着吧,為師隻能幫你到這兒了。”
“謝師父教誨,徒兒聽命。”淩昭答後行禮拜别,宣禾在外望着裡頭,賀彰忽然朝她看過來,她呼吸一滞,然而他隻是那麼定定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轉頭進了身後的木屋之中。
想必關于她的事,淩昭已經解釋過。
宣禾定下心,淩昭已走到她身旁站定,沒繼續往前。
她問:“怎麼不走,在看什麼?”
淩昭朝着她方才眺望的方向看去:“你不在等日落西山麼?”
“你背對着我,為什麼會知道?”
他沒有回答,隻是等到天邊的雲霞暗去後才帶着她離開。
這樣的風景,往後未必看得到了。
二人回到青雲峰下,二師弟給宣禾備好了客房,淩昭又是說不用,看着宣禾與淩昭進了同一間屋,二師弟的驚訝不亞于聽說淩昭殺了楊衍的消息之時。
宣禾關上門,忍了一路的問題終于能問出口:“你想好什麼了,想好明日要怎麼應對了麼?”
淩昭道:“随機應變。”
她以為他在開玩笑,可看那神情又不像,她不喜歡他這仿佛事不關己的态度,隻好問:“要不你想一想,我能幫你做些什麼?”
她是唯一能證明淩昭不是兇手的證人,可她缺少一個身份,貿然出面作證隻會引火上身,忘憂谷八成會把她也當兇手一同狀告了,事情隻怕更加棘手。
淩昭當然明白這一點,他不需要她做什麼:“明日你待在這兒别出屋,等我回來便好。”
他不慌不忙,似乎真有打算,宣禾依舊放不下心,可她如今什麼也不是,隻能幹瞪眼。
或許,真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她還是有主意的。
宣禾生出一個危險的想法。
“小青”的身份無法替淩昭作證,但“宣禾”卻可以。
她與淩昭的恩怨無人不曉,二人沒有半點私情,宣禾的話無疑是力證。
……
隻需她洗去面上這副假相貌,明日當衆出面自證身份,再把那一日的情形說明白,眼下危機自然迎刃而解。
不行!宣禾将想這可怕的想法從腦中甩出去。
然而她很快開始問自己,萬一洪玄風對淩昭不依不撓,她真的能隔岸觀火嗎?師父羽化前才教導過她,要自己擔起應負的責任。
眼前的燭火忽上忽下,不斷跳動,牽動着她的心也開始怦怦跳起來。
頭頂忽然一熱,宣禾回過神,是淩昭摸着她的她的腦袋,溫聲道:“此事與你無關,我自會解決,你無需如此擔憂。”
片刻後又添了一句:“會沒事的。”
宣禾心中一熱,一時間羞愧難當,不敢看他,她垂着眼也說了一句:“對,會沒事的。”
不知是在與淩昭說,還是在說給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