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劍宗客房内。
南榮旌躺在一張通透的淺青玉床上,一睜眼就看到旁邊站着三個人。
靠近窗邊的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他身後站着宋星越與一位面容端正的中年男子。
老者鶴發童顔、氣質不凡,單單站在那裡就有常人沒有的仙人之姿。
這是流光劍宗的二長老牧千山,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劍修強者,同時也是宋星越和蘇矜矜的師父。
中年男子是流光劍宗新任掌門沈懷遠,剛上任沒多久,整日裡被門派繁雜瑣碎的事務搞得焦頭爛額。
自從站在這裡,緊蹙的眉頭就沒松開過。
宋星越替雙方做了介紹,南榮旌在開口問好後就沒再說一句話,這方空氣出奇的安靜。
良久,牧千山幽幽發出一聲歎息。
他轉頭給宋星越遞了一個疑惑的眼神兒,這人真是那老家夥的徒弟?
怎麼就這麼不像呢,這個性未免也相差太多了。
後者一臉無奈的點頭。
老者轉身,端着一副世外高人做派,他摸着自己三寸長的花白胡須,突然間朗聲大笑:
“哈哈哈,那老家夥最終還是向我低頭了,把他最寶貴的徒弟送來我這裡,這還不是認輸嗎?
這就是認輸!
好,好啊,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他笑眯眯的去摸床上人的頭,語氣是宋星越活這麼大從未在自家師父那裡聽過的慈祥:
“無思啊,你是個好孩子,知道跟着那個慫貨是沒有出路的。”
南榮旌嘴角微抽,保持微笑。
身後,目睹老頭子極端變臉的兩人沉默對視一眼,同時向後退了半步。
牧千山絮絮叨叨跟床上的人扯家常,無視對方虛弱至極并且越來越黑的臉色,明裡暗裡打聽他那位老“朋友”的近況。
名為打聽,實為貶低,還拼命勸說南榮旌“棄暗投明”。
苦勸良久無果之後,牧千山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準備換種方式,發動榜樣攻擊。
他拍拍年輕人的肩,語重心長開口:
“孩子,别覺得我說話難聽,你看啊,我這徒弟就是鮮明的例子,多優秀啊!”他邊說邊向後轉身準備招呼自家徒弟,誰知房間裡早已沒了那兩人蹤影。
“這成事不足的玩意兒。”他在心裡暗罵,随即轉身笑眯眯轉身:
“我那徒弟啊,相信你也聽說過,他……”
床上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眼,擺明了是不想再聽,喋喋不休的老者不得已止住話頭。
但臉上的得意神色怎麼都止不住。
流光劍宗正殿。
沈懷遠在主位坐下,長舒一口氣。
他若無其事地将桌上堆積如山的紙質書文推在一邊,主打一個眼不見為淨。
然後向後慵懶一靠,雙眼微眯。
他看向下首坐姿端正的宋星越,這人似乎永遠不知疲累,在修煉一事上天賦斐然不說,還沉穩老練,十分勤勉,修為早早就把把他們這些前輩甩在了身後。
後生可畏啊。
他眼中可畏的後生在兀自沉思。
這葉無思跟自家小妹認識?
按理說不應該啊,矜矜自小待在流光劍宗,都沒怎麼出過遠門。
而那葉無思年少成名,能有那樣的修為肯定是自小跟着他師父刻苦修煉的,雲夢澤離他們劍宗這麼遠,兩人不會有交集才是。
那剛剛熟稔的相處是為何?
他又不傻,能看出矜矜在為他打掩護。
周圍的魔族人死狀呆滞,似乎沒有反抗就被奪了性命。
這人功法詭異,相處中還一點都不顧及女子清譽,不得不防。
沈懷遠看他眉頭死死皺着,許久都沒開口,不免有些好奇,什麼事情能讓宋星越如此糾結。
難道是因為牧長老對那葉無思的态度,他不平衡了?
他忍不住開口勸慰:
“星越啊,别想太多,你是了解你師父的,他老人家就是那麼個性子,跟葉前輩比了一輩子,一時激動也無可厚非。”
聽他這麼說,宋星越終于回過神來,他笑着回道:
“師兄勿須擔心,我了解師父他老人家,隻是覺得今晚事情有些不合常理,一時想入迷了而已。”
沈懷遠默了一瞬:
“葉老前輩功法便有些奇異,性格嘛,也較常人不同,教出來的徒弟特立獨行了些也不是不能理解。
再說了,是你力排衆議将我劍宗至寶之一青鑒給他療傷用的,怎麼還懷疑上了?”
宋星越搖頭:
“最初我也隻是有個猜測,是師父他老人家千裡傳音,說是老朋友的徒弟到了,讓我怎麼着都得把人留下。
我看他受傷不輕,這才迫不得已先斬後奏,拿本門至寶給他續命,還望師兄海涵。”
沈懷遠擺擺手,表示這都是小事,但他有些疑惑:
“可這人着實奇怪,按你的說法,他受了緻命的傷,即便是有青鑒加持,也不應當這麼快便恢複啊。”
從發現人到剛剛跟二長老交流,才過去短短半個時辰他就已經恢複了五成,這是多恐怖的能力。
兩人都沒再開口,各懷心事。
房間裡的人都走之後,床上的南榮旌才睜開眼。
“進來吧。”
他說完之後,門被打開一條縫,咕噜噜滾進來兩個圓溜溜的東西,它倆看起來像兩顆剝了皮的核桃,不同的是身上長滿蓬松的長毛。
兩顆核桃争先恐後跳上床,不過都很明智的沒挨南榮旌的身。
核桃一最先登頂,還沒坐穩就叽叽喳喳開了口:
“主人,那老頭子想挖你做他徒弟诶,他還說你不如宋星越,要不要我去教訓教訓他?”是個小男孩的聲音。
南榮旌還沒說話核桃一腦袋就挨了一個暴栗,來自氣定神閑的核桃二,其實隻是一個核桃被另一個核桃撞了一下,但還是能明顯看出誰的腦袋比較硬的:
“你腦子沒問題吧,那是牧千山,你是不是想被人家剝了吃啊,傻子。”
是個奶奶的小姑娘的聲音。
挨了一下核桃一也沒想着還回去,隻是氣鼓鼓反駁:
“牧千山怎麼了,他在嘲諷主子你沒聽出來嗎?
那是赤裸裸的炫耀,不就是有個優秀的徒弟嘛,那老頭子還飄起來了。
我們要智取,智取懂嗎?
你才被吃,咒誰呢你?”
“你……”
“行了,都閉嘴。”
核桃二白了他一眼,剛要開口就被南榮旌陰冷冷的一句話吓了回去。
兩個核桃大氣不敢喘,完全沒了剛剛吵架時趾高氣昂的樣子,兩小隻齊齊蜷縮在一邊埋頭聽訓。
南榮旌有些頭大,這倆千裡迢迢跟着他過來,被發現了怎麼解釋也是個麻煩。
“外面情況怎麼樣?”
見南榮旌沒真發脾氣,兩桃剛縮回去的膽子便又冒了出來。
核桃一在床邊打了個滾兒,樂颠颠回複:
“沒人懷疑您的身份,我覺得您就是多慮了,這麼多年沒回去,不會有幾個聯系起來的。”
核桃二幽幽開口:
“怎麼沒有,那個令人讨厭的宋星越,他不就說主子有些奇怪嗎?”
“他那是懷疑主子您對他妹妹圖謀不軌,是一種偏見,不算懷疑,你怎麼連這個都不懂?”
它在床邊滾得忘乎所以,都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身子都被南榮旌掀飛。
滾了好久撞到牆又彈回來,如此往複許久終于停下來。
剛剛停穩它就着急忙慌站起身,把自己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打量了一遍,确定沒摔裂才放下心。
離南榮旌有些遠,它不知道哪裡來的狗膽還敢繼續火上澆油;
“本來就是嘛,您非往人家姑娘脖子上湊做什麼,不怪人家哥哥把你當變态。”
說完之後它沒敢看南榮旌的反應,身子一轉十分迅速地從門縫裡溜走。
留下一臉冷汗的核桃二替它善後:
“主子,它就是到個新環境太激動了,腦子有些不夠用。
宋星越的确對您有些懷疑,但您的身份無可指摘,他根本查不到魔族那邊,你可以放心。”
南榮旌面色慘白,眉頭微蹙。
萬物息損傷太大,還施了禁術,他還需要些時間才能恢複,也懶得跟沒腦子的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