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旌剛剛從昏迷的狀态中醒來,完全搞不清楚當前的狀況。
面對如此具有沖擊力的消息,他呆了一瞬之後果斷将目光投向蘇矜矜,想要從她那裡得到解釋。
對于蘇矜矜來說,關山月要成親這件事給她造成的沖擊完全不比南榮旌少。
但她詫異的點跟南榮旌完全不同。
南榮旌昏迷的半個月時間裡,蘇矜矜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照顧他。
那隻聘來的小鬼今天是第一次做事,沒曾想剛好碰上他醒過來,活生生被吓跑了。
這段時間,她跟關山月的交流滿打滿算也沒多少。
南榮旌情況不明,她必須時時刻刻守在床前。
關山月一直都很忙,鬼族有許多事情等着他處理,這是蘇矜矜根據王宮那邊來找他的頻率推斷出來的。
那些人對他很尊敬,低眉斂目,語氣神态中是發自内心的尊崇。
關山月沒多說,蘇矜矜便也沒問過。
南榮旌狀态穩定不少後,她出去溜達過幾次。
除了到了一個新的地方必須了解一下周圍的環境外,她還想聘個靠譜的看護。
六道鬼冥位于極南,景緻與其它幾族皆不相同。
它既不是陸地,也不在水域中,屬于一片相對獨立的空間。
鬼域入口飄忽不定,隻有往生的魂靈才能跨過那層屏障到達鬼域,在那裡迎來新生。
也是世間飄散靈魂最後的歸處。
這片空間接觸不到日月光輝,沒有山川湖海孕育生靈。
除了一些抗拒來世、到處飄蕩的魂靈外,就隻有散發着熒綠幽光的料峭岩石以及支流縱橫的幽魂河,它幾乎覆蓋了整個鬼域,星星點點淡紫色微光,極緻夢幻。
鬼族天生地長,壽數悠長。
他們死後徹底消散,化入幽魂河,成為指引往生魂靈轉世的媒介。
但日常的話,與外界也沒什麼兩樣。
無非就是吃茶閑話八卦,唯一例外之處是……
這裡幾乎沒人成家,大街上很少能看到相攜的伴侶,婚嫁之事更是少之又少。
按那隻被吓跑小鬼的說法:
一個人活着多幸福,幹嘛要平白無故給自己找事做。
入鄉随俗嘛,而且蘇矜矜也的确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她在外面閑逛的這幾天,聽到最多的消息就是鬼王大婚。
據說這是六道鬼冥二十年來唯一的喜事。
最初大家對她明顯有些抵觸。
經常一群人在她經過的時候湊在一起,對她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外族人評頭論足。
但她一直在大街上晃悠,好幾天都沒被鬼衛抓走,漸漸就得到了比較和藹的對待。
這些人鬼精鬼精的,私下裡肯定對她的身份有過猜測。
具體是什麼蘇矜矜不知道,但在陌生地界能和别人好聲好氣交流總沒壞處。
無非就是因為關山月,也沒有其他的關系了。
六道鬼冥王族世襲,如今第八代鬼王洛九歌上任剛滿五十年。
五十年在鬼族一生中占比不大,這是他們自己的說法。
對方據說是洛九歌還是王儲時定下的氏族之子,天賦、樣貌、家世樣樣不俗。
隻是他後來因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離開了六道鬼冥,這樁婚事自此被擱置。
事情發展到這個局面,蘇矜矜隐隐約約猜到關山月與鬼族關系匪淺,甚至說他原本就是鬼族人,但她從來沒敢将他跟鬼王大婚聯系在一起。
所以如今,她是實實在在被驚到了。
南榮旌看她呆愣愣的,半天都沒反應,忍不住手賤在她眼前晃了晃。
放下來的時候,還趁機去勾蘇矜矜垂在身側的手指。
他漂亮的長睫撲閃,桃花眸中滿滿的情誼幾乎要溢出來。
因為長時間卧床外加被槁木枯折磨許久,身形比起之前消瘦不少。
原本流暢的面部輪廓如今愈加分明,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澀豔麗。
月牙白的長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面色蒼白沒有血色,面上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整個人破碎又誘惑。
蘇矜矜本就不堅定的心霎時軟的一塌糊塗。
“你離我遠點。”
她想抽回手,奈何某人順坡上驢玩得賊溜,交握的手指緊緊扣在一起,蘇矜矜多次嘗試未果。
南榮旌像隻偷腥成功的貓,笑的十分欠揍。
“能再看到你和師父,真好。”
他在心底輕歎一聲,竟有些感激自己當初不顧一切進了浮屠冥塔,沒有那六年的煎熬時光,便不會有如今萬物息的生死一瞬。
“你知道關老前輩是鬼族嗎?”
關山月作為雲川大陸第一強者,來曆成謎,但從來沒人想過他來自鬼族。
看父母的反應,他們大概率也不知道。
至于師父,他跟關山月相交多年,蘇矜矜沒辦法确定。
南榮旌勾着她的手指搖搖晃晃,帶着蘇矜矜慢慢往外走:
“我雖說在雲夢澤待過,但時間很短,他老人家很少出現在我面前。”
雲夢澤那麼大個島,關山月一門心思隻知道修煉,總是神出鬼沒。
那時候他已經在人界流浪過,防備心很重,所以最初他們二人是一種互不打擾的相處方式。
“當時年幼,一個人待久了難免會覺得無聊,在确定那個怪老頭不是想用我練什麼奇奇怪怪的法術之後,我便開始在島上閑逛,并有意無意去尋他。
逛了三天,半個人影都沒見到,我很餓,就抓魚給自己吃。
老頭被香味吸引,頂着一張跟初見時完全不同,看起來隻有二十幾歲的臉跳出來,死皮賴臉要認我做徒弟。”
說這些話的時候,南榮旌目光放在遠方,眼神中流露出一種細微的懷念。
在此之前,蘇矜矜從未見過他表現出這種近似于脆弱的神色。
想想也能理解,幼時颠沛流離,之後又一直在浮屠冥塔中修煉,縱觀他的前半生,似乎隻有在雲夢澤的那段日子是真真正正自由的。
“你那時候知道他是關山月嗎?”
這種修為一騎絕塵的大佬一般是不會收徒的,這點從師父當初接受她跟哥哥的時候的艱難程度就能看出幾分。
而且關山月跟師父又不盡相同。
師父作為流光劍宗的長老,即便再如何不願,也需要為門派未來考量。
關山月本就是橫空出世的一個人,沒人知道他的來曆,修為更是世間絕頂。
與之對應,他完全不需要受任何人、任何事挾制。
不是沒人打過這個主意,相反數量還不少,但大多因為聽說他脾氣古怪而偃旗息鼓。
也有個别膽子大的,帶着禮物和子女聲勢浩大登門造訪,奈何連雲夢澤周圍的霧障都沒能越過。
時間久了,那些人就漸漸滅了這個念想。
沒曾想居然被犄角旮旯裡冒出來的野小子搶了先,這件事在當時還引起過不小的轟動。
那時候蘇矜矜已經被強制送回了流光劍宗。
蘇大小姐那會兒正是叛逆期,脾氣大得很,整日裡顧着跟鐘亭鬥智鬥勇、互相掐架。
但關山月的徒弟橫空出世,最先影響的便是同樣惹人豔羨的大佬徒弟宋星越,她難免會多關注一些。
可惜那師徒兩個一脈相承的宅,齊齊窩在雲夢澤不出門,廣大群衆根本沒樂子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