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說書先生所說大部分确實如此,隻是季小将軍早在他被綁之前就已經戰死。季老爺當時悲痛欲絕,從此之後再不向人提起,連季棠都不一定記得。
至于當初他被綁匪俘獲一事當時在京城也引起了轟動,有人記得不足為奇。這些市井嘈雜之地,消息傳得最快,杜文煥離開茶樓之前特别留意下那個說書先生的樣貌,說不定哪天辦案需要用上他。
“杜大人,杜大人!”杜文煥沒走幾步,就聽到有人叫他。
路上碰到熟人的概率這麼高麼?
杜文煥轉過身,換上常服的大理寺丞陸甲朝他跑了過來。
“陸甲?”
“杜大人,”杜甲原地喘了幾口氣,“好巧啊。”
“嗯,巧。”
陸甲說:“我那時候才十歲,當時我同爹娘去的時候,陸老爺和爹娘去談事,把我丢在一廂房裡。丫鬟婆子給我端來了果子點心讓我抓着吃,那些年紀大一些的并不把情緒表現在臉上,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我幾眼。而年紀小一點的則在屋外說什麼‘窮親戚’、‘打秋風’。”
“她們如此譏笑你,你······”
“我當時年紀小不知道她們說的是什麼,隻是覺得有這麼多沒吃過的好東西很開心。雖然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跟她們比起來就像是地上撿的破布,但也沒太多感覺。”
十多年前 陸府 “你們看他那樣,活像個鄉下來的瘦猴!”
“什麼像啊,他就是。不過要我說啊,他不像他爹娘那麼沒皮沒臉的。我跟他說我家用來擦桌子的布料都比他身上那件要好,他聽了之後,就立馬把手上的糕點放下了,低着頭,等我走了還偷偷抹眼淚呢。”
“人貴有羞恥之心,他們家什麼身份也敢來這裡攀親道戚?”
丫鬟婆子們叽叽喳喳議論着,聲音不大,但就在屋外,即使不想聽也全聽去了。年幼的陸甲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嗚咽的聲音,眼淚大顆大顆滴落在手背上。
陸甲覺得臉上濕漉漉的,用手背去擦,臉上的淚水卻越擦越多。
忽然一聲清脆稚氣的呵斥打斷了她們的議論:“他們也是陸氏子孫,輪得到你來說?”
丫鬟婆子們頓時噤聲,小心翼翼地行禮:“大小姐,二小姐。”
陸甲好奇地朝窗外看去,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女娃正闆着臉呵斥下人,她旁邊還跟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你們都下去吧。”陸大小姐吩咐。
“是。”
陸大小姐随即帶着旁邊那個小跟班走進廂房,見陸家坐在窗前,眼淚還未幹,就明白他都聽見了。
她見桌上還有些糕點,便指着一盤白色糕點道:“這個看起來很好吃,可以給我吃一塊嗎?”
陸甲愣愣地點點頭,陸大小姐就拿了一塊,正要放入口中,一旁的小團子扯了扯她的衣角,奶聲奶氣道:“姐姐,我也要吃。”
“這是人家的,小夢,”陸大小姐無奈地哄她,“我的分你一半好不好,吃了之後,今天一天都不許哭哦。”
陸浮夢乖巧地點點頭,陸大小姐就分給了她一半。
吃完之後,陸浮夢還眼巴巴看着桌上的糕點。
陸大小姐見狀,急忙說點什麼轉移她的注意力:“待會我爹你伯父的世交要來拜訪了,聽說有個哥哥也會來,我們一起去隔壁玩好不好?”
陸浮夢聽到有人要跟她玩,點點頭,扯着陸大小姐的衣角跟着離開。
走之前,陸大小姐将一塊帕子塞到陸甲手裡,笑道:“擦一擦吧,不要理會那些人說的。”
“我,我不一定與你同宗同源,你不覺得我的出身不好嗎?”
她搖了搖頭:“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說完她就離開了。
“我倒沒聽說過陸浮夢還有個堂姐。”杜文煥聽陸甲講了一路的故事。
“我那時候對她印象深刻,”陸甲苦澀地笑了,“其實小孩子什麼也不懂,隻是長大後再想起,發現也沒人再給我這種單純的善意了。而且陸大小姐跟一富商的兒子指腹為婚,我隻是個默默無聞的普通人,也沒機會的。但沒過多久,陸二老爺一家被卷入了一場冤案,全家都死了,陸大小姐也沒能幸免。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要平反冤案,也不想再讓這世間有冤案,不要再重複那樣的悲劇。”
杜文煥聽罷,也不知怎麼安慰他好,隻能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