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煥回了自己的客房,剛坐在太師椅上,身心安定之後,方覺得疲憊,身上的那些還未完全愈合的傷也隐隐作痛起來。
不過身上的疼痛都沒有心疼。
杜大人何必為我如此費心?
他聽了之後,心裡像被一塊石頭瘀堵住一樣,不是滋味。
是為這句話而生氣麼?
不,準确來說,應該是心疼。
為她不理解自己的心思,還不信任他而心疼?
他必須得承認,是有一點,但更多的是為她輕視她自己而心疼。
她認為自己不重要,所以不相信他人為她費心。
在她的心裡有一個名為孤獨的空洞,早已習慣一個人承載那些真相,咽下那些苦悶,換成笑臉應對。
可一等别人觸碰她的心,想填平空洞時,她渴望又下意識不信任。
明日再找她罷。
他這麼想着,手撐着桌子,阖眸睡着了。
……
傍晚,暮色四合,天地寂靜。
程希夷仰面躺在牙床上睡不着,翻身下床,左腳被動作牽動,忽然一疼。
大夫先前已經來看過,還好不是什麼大事,隻是被囑咐千萬不能再有用腳的劇烈活動,平時最好也不要下地走動。
她蹒跚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又側耳去聽隔壁的動靜。
可什麼聲都沒聽到。
杜大人也許睡着了。
她歎了口氣,走到窗邊,推開窗子,想呼吸一下夜間涼爽的空氣。
餘光忽然瞥見一抹光亮,她側眼去看,隔壁隐隐有燭火的光亮。
他還未睡?
程希夷來了精神,找了件衣服披上,又整理了一番,開了自己的房門,去敲隔壁的門。
隔壁,杜文煥正在寫要呈報上去的奏折,忽聽到門口輕輕的敲門聲。
他披了件外袍,拿起燭台,問:“是誰?”
“杜大人,是我。”
是程希夷的聲音,她似乎被風吹得有點冷,語氣微微發抖。
他忙開門,見門外的她在這秋涼的夜晚還隻穿着一身單薄外衫,“你怎麼來了?夜裡涼,快回屋去罷。”
“不,杜大人,我有話對你說。外頭不好說,讓我進去罷。”程希夷沒聽他的話,走進他房中。
杜文煥隻好由着她,見外頭沒人,方才關上門。
他轉頭看着她無奈地說:“有什麼不可以明日說呢?”
“因為我有今日不說就睡不着的話。”程希夷走到窗邊,燭火照不到她,讓她的臉隐藏在黑暗中,遮住了她臉上的悲傷,“杜大人,今日在馬車上所言,我并非不信任你,抱歉。”
“……我知道。”杜文煥端着燭台走進她,火光照亮了她秀美的臉龐,連帶着那份不輕易示人的孤獨和悲傷。
“你一定有我不曾了解的身份,它束縛了你,但你也不知道它是好是壞,所以你迷茫糾結痛苦。”
他柔聲細語地說:“我想幫你,我可以等,等你信任我的那天。但我希望,你能先信任自己多一點,總有一天,你會沖破他人加在你身上的樊籠,去接受那個真相。”
程希夷搖了搖頭,“杜大人,事情比你想的恐怕複雜得多。”
杜文煥不解:“還有什麼?”
“……”程希夷沉吟半晌,深吸了幾口氣,方才擡起頭直視他,目光幽深,“還記得巫術案裡被牽連的那個陸家麼?”
杜文煥不懂她為什麼突然提到此案,但還是點點頭說:“記得。”
“我就是十年前陸家大火中幸存的陸侍郎陸知的女兒陸卿雲。而這場大火,不是陸侍郎自己放的,而是皇帝。杜大人,是你忠于的至高無上的皇帝燒死了陸家四十餘口,害我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