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和,生于永熙三十年,卒于崇福十三年,終年二十三歲。祖籍天末國,十歲随父入維鹹國,父楚成蒙受聖恩,封為楚國公,世代襲爵。
玉和天資聰穎,少有大才,博學強識,過目不忘。性高雅清正,不願承父爵,以科舉入仕。崇福七年殿試奪魁,為一甲第一名,賜進士及第,時年十七歲……崇福十年,出為金谷州參軍,當地巫風淫祀盛行,常用童男童女海祭,窮苦百姓苦不堪言。玉和肅清其風,抓捕巫師數十人,一時百姓無不稱頌。後擢升為金谷州刺史,躬行政務,因地制宜,尤其重開礦、海貿,其下各縣日漸富庶。
崇福十三年,帝急召回京城......
後面的,都是巫術案的記載。
當年,楚玉和也不過二十三歲,皇帝卻異乎尋常忌憚她,這背後一定有不能說出口的緣由。
杜文煥擡頭看向朱老太史令,卻在要開口時被阻止了,“文煥,你要知道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即使是秉筆直書的史官,在記錄當朝時,也會受到掣肘。連司馬子長著書後都要将書藏于家,待漢武帝逝世後此書才發行于世,又何況我呢?”
朱老太史令的意思就是他不願對這段過往多提,也不願意将記錄好的史書交給他,以免引來殺身之禍。
杜文煥清楚他的顧慮,當今皇帝當年處死諸多巫師及官吏的情形想必足夠讓經曆過的人心驚膽戰了,所以他也不勉強,隻是他還有最後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朱老,您知道楚國公與陸家有什麼關系嗎?”
“哪個陸家?”
“當今陸國舅爺的哥哥陸知一家。”
朱老太史令思索了一會,說:“陸知與楚國公一家關系确實不錯,時至今日,巫術案牽扯到陸知一家實在是無妄之災。”
“您知道陸知的獨生女陸卿雲麼?”
“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你問她做什麼?”朱老太史令沒有正面回答他。
杜文煥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瞧了一眼他的神色,見他眼眸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緒,方才說:“皇帝從不做無用的事,選擇楚國公一家并非偶然,三年之後又因陸知一家掀起巫術案,絕不是巧合。晚輩查閱了在刑部的案卷,比起因為楚國公,陸知獲罪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的女兒陸卿雲。”
刑部的案卷中根本沒怎麼提到陸卿雲,但事實證明她如此特殊,越是沒有提到,越證明她需要被回避,她的身份是皇帝忌諱的存在。
他在賭朱老太史令知道多少。
“刑部的案卷中說了什麼?”朱老太史令拿起一旁的茶壺,替自己和杜文煥斟了一杯茶。
杜文煥接過茶水,霧氣模糊了他的語氣,讓人辨不清真假,“陸知似乎生了個不得了的女兒,聽說她出生時雲霞滿天,有‘景星卿雲’這等祥瑞之兆。當時的陛下最在乎這種兆頭。”
“呵。”朱老太史令嗤笑一聲,喝了一口茶,不以為意地說,“這種吉兆在一個普通官吏的女兒身上也不見得是好事。”
“您這是什麼意思?”
朱老太史令用布滿老繭的指腹擦了擦茶杯口,眼睛盯着茶杯中那立起來的茶葉,緩緩說:“曾經有人向陛下說了一個預言,将來有一天會有一個女子掀起兩國戰火,奪取陛下的皇位,這個人出生之時,就會有‘景星卿雲’的吉兆。”
“那麼您認為陸卿雲會是這個人嗎?”杜文煥微抿了一口茶,裝作無意問。
朱老太史令卻不上套,一口将茶水飲盡,“陸卿雲不是失蹤了麼,一個七歲的孩子,聽說在逃到城外樹林時被兩個獄卒用匕首傷了,估計早就死了,什麼祥瑞之兆,不過都是騙人的把戲。”
這些都沒有寫進刑部的案卷中,朱老太史令卻知道得十分清楚,他一定還知道更多的内情。
“您怎麼知道這些?”
朱老太史令擺擺手,表示自己不願再回答他的疑問,“文煥,若是你的老師在,他會将一切都告訴你,可如今,我不得不明哲保身啊。”
他站起身,就要送客,臨走前說了最後一句話:“其實陸卿雲這個名字,還是楚玉和給她取的。到底誰是因為誰招來殺身之禍,都已經分不清了。”
随即一聲門響,杜文煥被隔絕在厚重的木門之外。
今日的确已經問到了許多不得人知的秘密,朱老太史令将他趕出也是人之常情,恐怕下一次再來,就沒這麼好開口了。
杜文煥歎了口氣,一甩袖子正欲離開,卻發現袖子沉甸甸的,一看,不知什麼時候,朱老太史令将一卷寫滿字迹的黃紙塞到了他的衣袖中。
他心裡了然,朝門内深深作揖,道一聲“晚輩拜謝”,随即離開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