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崇:“……”不吃肉不喝血還能養得這麼白白胖胖?
歲洱解釋道:“我嫂子養孩子養得可精細了,但其實也能理解,因為歲歲不足八個月就出生了,剛生下來的時候又弱又瘦又小,好多人都說他絕對活不過滿月,外加家裡面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那些人還對歲歲虎視眈眈,我們拼了命才帶着他逃出來的。”
歲崇的内心莫名其妙地攪起了一陣漩渦,狂風夾雜着巨浪,久久無法平息,連帶着嗓音都在發顫:“為、為何會如此?”
歲洱目不轉睛地看着歲崇,語氣苦澀又低沉:“因為我哥哥死了。所有人都說他是因為不敬天地擅闖禁地而遭受到了天罰,但根本就不是這樣,他就是被人設計害死的,他們想奪權,想霸占資源!”
歲崇回想到了邱意婉曾經說過的話:“狼境禁地?”
歲洱點頭:“覆蓋整個狼境的冰鍊供源枯竭,若是不去尋找新的能源,冰鍊就要斷了,到時整個狼境都要陷入水深火熱的局勢中,我哥肯定不能坐視不管,不然就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民不聊生了,所以禁地非闖不可,唯有那裡還留有一線生機。”
歲崇蹙眉:“你哥哥是?”
歲洱擲地有聲:“北方狼境之主!”
歲崇并不詫異,像是早就猜到了,又像是重新聽了一段十分熟悉的故事:“害死他的應當是他的至親之人吧?”
歲洱驚訝不已,心道:你不是失憶了麼?怎麼會知道?
歲崇解釋道:“他既已成為一境之主,又有妻兒家室,行事必定謹慎萬分,唯獨隻會對至親之人不設防吧?”
原來是分析出來的,我還當你恢複記憶了呢……歲洱失落地歎了口氣,然後點了點頭,眼眶微微泛紅:“害死他的人就是我們的親生母親,後來想要奪走歲歲的人也是她。”
歲崇不再言語,雖然不是自己的故事,但他的胸口卻莫名其妙地傳來了一陣劇痛,像是被一刀捅穿了心。
邱意婉回到房間後,先換了一條丁香色的束腰襦裙,又挑選了一件霜白色的寬袖紗衣披在了身上,烏黑的長發用一根簡單的翡翠長簪挽起,無環佩叮咚,也無多餘的頭飾耳飾,唯獨隻在右手手腕上佩戴上了一支花紋繁複的銀镯。
正對鏡梳妝呢,房門忽然被輕輕地敲響了。
邱意婉故意不去理會,不慌不忙地描完了雙眉之後,才去給來人開了門。
歲崇一直耐心地等候在門外,邱意婉也不拿正眼瞧他:“歲歲呢?”
歲崇:“姑姑帶去海邊玩了。”
邱意婉的态度依舊冷淡:“郎君不是今日就要走麼?怎麼還不走?”
歲崇沉默許久,忽然很認真地問了邱意婉一句:“你為何執意要回狼境?”
邱意婉呼吸一頓,終于将目光轉向了歲崇,一字一頓地回答:“因為我們的家在狼境。”
歲崇:“縱使狼境兇險萬分?”
邱意婉很快意識到了什麼:“歲洱和你說什麼了?”
歲崇點頭:“聽了一些有關你亡夫的故事。”
邱意婉希望他能回憶起來什麼,迫不及待地追問:“你作何感想?”
歲崇抿住了薄唇,雙拳攥了又松松了又攥,整個人糾結萬分,最終卻還是向着内心深處的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妥協了:“我可以假扮你亡夫,助你回狼境複仇,但夫人切莫覺得我是唯利是圖之人,不必特殊厚待。”
邱意婉:“……”特殊厚待?
邱意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歲洱告訴你的,我想讓你假扮我亡夫,助我回狼境複仇?”
歲崇:“嗯。”
邱意婉:“那丫頭還說什麼了?”
歲崇的耳尖猛然一紅,慌張到不敢和邱意婉對視,回答卻幹脆利落:“沒了。”
邱意婉才不相信他的話:“她是不是跟郎君說,隻要郎君願意助我複仇,我就會以身相許,給你當老婆?”
歲崇:“……”
邱意婉心中有了主意,淺淺一笑:“郎君切莫驚慌,我知曉的,郎君的家中還有人在等您,所以您必須潔身自好,以免辜負那人的期望。”
歲崇舒了口氣,一直緊繃着的神經終于松了下來:“夫人理解就好。”
“當然是能夠理解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嘛。”邱意婉溫柔體貼地說,“若是我的丈夫在什麼都不記得的情況下還如此的安分守己,我定是極其安心滿足的。”
歲崇:“他若還活着,一定會的。”
邱意婉不置可否,幽幽地歎了口氣:“郎君的癡心可見,隻是現下的情況特殊,可能是要委屈郎君配合我一下了。”
歲崇的神經在一瞬間又重新緊繃了起來,滿目警覺地盯着邱意婉,以防她再度給自己挖坑設套:“若是太過逾矩,恕我難以從命。”
邱意婉沒好氣地心想:就顯得你冰清玉潔了?我還能強了你不成?哪怕你失憶了,我也得讓你心甘情願!
“郎君多慮了。”邱意婉開口說話時的神态和語調卻始終溫柔婉約,“我苦思冥想了一晚,若想騙過斑斓大世界門前的核驗陣法以及其内部的負責人,還是需要編造出一段令人信服的背景故事才行。”
歲崇無法反駁,卻始終帶着警戒心。
邱意婉又微微一笑:“凡入斑斓者,皆是為了實現現實世界無法實現的夢想,所以你我二人必須擁有一段不被世俗所認可的故事才行。”
歲崇:“比如?”
邱意婉眨了眨眼睛,明眸皓齒:“你是狼,我是人,不同的種族,不就是現成的故事麼?”
歲崇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句:“是你和你亡夫之間的故事麼?”
“一部分而已。”邱意婉望着歲崇的眼睛,很認真地回答說,“我們之間的故事很長,長到這一生都很難忘,但是和狼族比起來,人族的壽命很短,不過白駒過隙,所以對我來說,他就是我此生的終點,每一段故事都彌足珍貴。”
歲崇無意識地攥緊了雙拳,喉間莫名開始發哽,内心更像是被針紮了一般刺痛。
明明都不是自己的故事,偏就是能感同身受……沒能看到冰鍊重啟國泰民安;沒能如約回到家中陪伴身懷六甲的妻子待産,沒能護她和孩子周全;最後給了他緻命一擊的,卻又是他的親生母親。
他臨死之前,必定是極其痛苦絕望的吧?
邱意婉又怅然地歎了口氣,哀傷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幾分期許:“昨日之事不可追,但若是能夠以一種最接近現實的方式緬懷這段過往,我也是心滿意足的,不知郎君是否願意成全我,和我以苦命鴛鴦的身份進入斑斓幻境?”
歲崇不受控制地點了頭:“自然是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