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暗咬了一回嘴唇,決定以退為進:“這次我請了四天的假,前兩天在醫院陪爺爺,想想明天就要回學校,卻還沒當面向你道聲恭喜,于是趕在今天中午坐飛船過來了。我知道這有些唐突,希望你别介意。”
“不介意,隻是有點驚訝。”谌定終于說。
既然谌定說不介意,杜珽便當了真。“你要去哪個軍區實習?”
谌定正要說話,忽然廚房裡傳來哐啷一聲響,似乎有東西掉在了地上,他當即站了起來,說:“我去幫忙,你先坐一坐。”
杜珽也站了起來,說你别管我,趕快去看看。等谌定走入廚房後,她坐下來,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放下杯子,她轉頭打量這個客餐廳一體的房間。看得出來,房間應該沒怎麼做過翻新,雖然地面,牆面和所有家具都保存完好,可仍有一種舊,一種色澤上的舊。仿佛有一種名為時光的東西,如淡黃的琥珀一般,封存了所有往日光影。
聽着廚房的動靜,她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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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是谌定和外婆一起做的,後來杜珽也想去幫忙,卻被外婆攔住了。菜色并不複雜,顔色清爽,滋味清淡。飯桌上,外婆一再說招待不周,杜珽乘了滿滿一碗飯,說外婆你燒的菜真好吃。
外婆高興了,将菜都推到了杜珽面前,“好吃就多吃,你們在學校裡也辛苦。”又說“這個是阿定做的,你嘗嘗看。”
杜珽果然夾了一大筷,嘗了嘗,睜着一雙笑眼看着谌定,連連點頭,“好吃。”
吃過飯,眼看到了該告辭的時候。外婆有些不舍,杜珽也不舍,可明天她就要回校,“我是請假回來的,明天就要回去。外婆您放心,下次我一定會再專程過來看您。”
外婆握着杜珽的手,一再說好,“下次一定來,我再給你做飯吃。”
老人的手已經沒有什麼肉,隻有一層光滑的皮和皮下堅硬的骨骼,握在手裡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杜珽不忍多握,連聲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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谌定送杜珽去轉運站。走出院門時,杜珽回頭向站在門廊上的外婆揮了揮手,得了回應才和谌定二人一前一後的向轉運站走去。
“你外婆真好。”她說,“我外婆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看到外婆,我就想,如果我外婆還在,應該也是這樣。”
谌定默然。
杜珽深深吸了口氣:“算了,不說這個。你什麼時候回校?”
谌定說了時間。
“去軍區實習後,是不是就沒有春假和暑假了?”杜珽問。
谌定不知道,他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外婆這裡......”
谌定沒有接話。
杜珽想了想,說你别擔心,“隻要放假,我就過來看外婆。你安心實習。”
“不用。”谌定說,“有人幫忙照顧。”
杜珽微微鼓起了嘴:“那我也來。多個人來看外婆,陪她熱鬧熱鬧,總不是壞事。”
谌定默然。杜珽很有些自來熟的味道,他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幹脆選擇了默然。
杜珽把這種默然當成了默許。她笑了起來,忽然想起剛剛在客廳裡看到的一張照片
“一對年輕夫婦帶着一個小嬰兒。那是叔叔阿姨吧?照片裡他們看着很年輕,是很早就過世了嗎?”
谌定沒有說話。丙辰二号星的黃昏一向漫長,每每大地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蓋上黑色的被子,可太陽仍眷戀地懸在西天一角,遲遲不肯落下。
杜珽後知後覺:“我是不是問得太冒昧了?”
谌定沉默無言,走了一段,忽然開口:“他們确實去世得很早。意外過世。我不滿一歲時,母星系遭遇異常引力場襲擊,當時他們在系内另一顆行星上執行公務,撤離的時機太晚,沒能逃脫,最後,随整個星系一起,被吞噬了。”
杜珽愣住了。她知道丙辰二号星是因為母星系被毀而遷移過來的,但她沒想到所謂的家破人亡就在自己身邊。
“叔叔阿姨他們當時,沒留下什麼信息嗎?”她低聲問。
谌定說沒有:什麼都沒有留下,留下的隻有那一張照片。
“抱歉,我不知道是這樣的情況。”杜珽是真心地感到歉意。
谌定沒有說話。夕陽西下,在地面上拖出了兩條長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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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谌定告别外婆,返回了學校。返校的第二天,他由一位老師帶領,坐上前往第三軍區某團部所在地的飛船。他在團部接受了一個月的訓練。一個月之後,又從團部坐上了去往某前哨的軍用航天器,正式開始了實戰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