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冬臘月的雪地裡，有一位看起來還挺漂亮的同齡人正穿着和服在公園門口邊烤年糕邊擺攤。
雖然白底紅梅二尺袖配蘇芳色袴确實品味超群，但這是該出現在這種場合的打扮嗎？而且她擺的攤到底是什麼東西，人生商談這種業務還需要出來擺攤，你在這行到底是有多混不下去？
“歡迎，要算一卦嗎？”
擺攤的美少女自稱“明美”，看起來像個高中生，實際上也确實是。
按照她自己的說法，她的主職是學生，副業是占蔔師，今天出來是因為特意在等一位有緣人。
這種江湖騙子的經典說法讓我聽得嘴角一陣抽搐，但出于對美女的敬意，我還是勉強把自己翻白眼的沖動給壓了回去。
事先聲明，雖然偶爾會按照傳統去進行一些祈禱、參拜之類的迷信活動，但我本質上是個非常堅定的無神論者。像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我一向是連标點符号都不信的，會走過來當然不是因為一時好奇，隻是因為對陌生的美女有一些多餘的憐愛。
雖然和服通常都要穿很多層，體感上的保暖效果會比視覺上看起來要強，但說到底也還是比不上現代科技産物。
她穿成這樣在這種地方擺攤肯定有她的理由。可我的人生原則之一就是看不得漂亮的人受罪，所以在思來想去後，我還是徑直走到了她面前，打算讓她随便算點什麼東西，在賺到一點小錢後趕快收攤。
“算是吧……你這裡是怎麼算的？算什麼？”
“都可以，大部分占蔔方法我都會。”
“那選個比較快的，算整體運勢好了。”
“快的啊……那就生辰八字吧，把你出生的年月日還有具體時間寫在這裡。”
所謂“生辰八字”，指的是一個人在出生時的幹支曆日期。它由年、月、日、時這四個數據組成，在使用時通常會将其稱為“x柱”。在得到這個數據後，占蔔師會将它代入到一套古已有之的答案庫中進行搜尋，經此步驟得出的結論就是它對求褂者命運的批語。
該占蔔法主要流行于東亞地區，我願将其稱之為人類早期趣味小測試，其本質與現今的“畫座房子動物和男女看看你的心理是否健康”并無不同。
聽完要求之後，這位擺攤的江湖騙子很有神秘感的從袖子裡掏出了紙筆遞給我，但筆是最常見的圓珠筆，紙是最便宜的那種膠裝筆記本，封面上還寫着個大大的“A5”，實在是敷衍感十足。
我很想吐槽她“你這樣幹活生意怎麼會好？難怪會淪落到街頭擺攤的地步。”但天氣實在是太冷了，感覺吐槽也會浪費我的體力，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地閉上嘴寫好了出生日期。
我寫的日期是新曆。按照我對民俗學的一些淺薄了解，東亞地區的占蔔法一般是要用舊曆的。
明美大師在接過本子後點了幾下手指，然後準确的報出了我的舊曆八字，看來基本功相當的紮實。
“嗯——乙亥、戊寅、戊辰、戊午。日柱朝南偏移，戊辰日戊午時生，年月支有亥，行南方運。”
“說人話。”
“哎呀，别那麼急躁嘛。根據八字來看，你是個土旺到有點異常的人，并且五行缺金。”
“是嗎，這說明什麼？”
“土旺說明你為人穩重，做事腳踏實地，但另一方面也有頑固、不喜歡冒險、過度謹慎的問題。這一點跟你五行缺金是相輔相成的。五行缺金的人容易缺乏魄力，感情上經常處于被動位置，雖然渴望改變，但缺乏方向，很容易迷茫。
“财運方面的話，很一般，你這輩子發不了大财，但也不會窮。
“緣分方面的話……你命裡确實有正緣，還不止一個。這意味着你會在特定時間遇到複數的相合之人，并與其中一位結成良緣。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會出現得比較早，在你很年輕的時候就會出現了。”
“直接說客戶這輩子都發不了大财也太過分了吧，你這樣子怎麼做生意？”
“我們江湖騙子都是這麼做生意的，先說點危言聳聽的話，然後賣給客戶一些沒用的廢物聲稱能轉運。”
“江湖騙子說自己是江湖騙子真的好嗎？”
“有什麼關系，反正您心裡一定是這麼想的。”
“那倒也是。不過這個‘日柱朝南偏移’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哦，你的出生日期在這套占蔔方法用的題庫屬于朝南偏移的類型，也就是說，你的命運之人可能是外地人或者外國人，并且地處南方。如果你想走運的話，将來也最好往南方去，否則……”
“怎麼的，我還能死了不成？”
聞言，明美大師露出了一個很有神棍氣質的微笑，也就是俗稱的皮笑肉不笑。
“是的。你這次的命運之人好像都是不得了的強運者，剛好能讓您這個倒黴蛋死不成。我個人建議你要麼抓住良機，要麼珍惜眼前人。”
說完這番話後，明美大師一直在手邊烤着的年糕也烤好了。
她吹着氣把爐子上的六塊年糕劃拉到了碗裡，然後自顧自地蘸着醬油吃了起來，把我都給看饞了。
“就這樣了？沒别的？”
“沒了，你走吧。”
沒跟我說要多少錢，明美大師在說完“代價我自會去取”之後就沒了下文。
我帶着一頭霧水回到了自己打醬油的王道征途上，心說他們這些搞算命的就是玄乎，一個個都不愛做人。
所謂的良機到底是什麼？這種東西就是隻有作為過去式存在時，人類才能反應過來的。一旦在它作為現在進行時存在，沒人知道它是什麼。
至于珍惜眼前人，這更是扯淡。我覺得自己為人一向厚道，從來也沒有不珍惜過什麼人，還能怎麼更珍惜一點？
占蔔師的話語像北風一樣在我的頭上呼嘯而過，而後了無影蹤。我順利抵達便利店門口，在貨架旁打開手機看了看母親說要買的是哪一種醬油。
在我低着頭噼裡啪啦打字的時候，便利店門口的迎客電子聲又響了一次，從外面進來了兩個風塵仆仆的高個子男生。
矮一點的那個在櫃台邊跟店員點關東煮，高一點的那個直直朝貨架旁的冰櫃走了過來，在打開冰櫃後嘴上大聲跟同伴聊天，手上對着雪糕挑挑揀揀。
“小岩吃嘎哩嘎哩君嗎？我今天可以請客哦。”
“誰會在這個季節吃這種東西，你要是真想請就給我把魔芋蘿蔔和雞蛋福袋的錢付了。”
“哎——我不喜歡魔芋啦。”
“沒叫你吃！”
雖然也聽說過有人喜歡在冬天吃雪糕，但在現實裡見到活的還真是頭一回。
出于一些多餘的好奇心，我在他們進門的時候擡頭看了一眼，然後就忍不住看了二三四五六眼。
原因無他，主要是高一點的那個長得太在我審美好球區了，人類很難不看，反正我不行。
打醬油暫停，我假裝在貨架前挑挑揀揀，開始拖延在場時間。
如果可以的話，我其實很想過去跟人家要個郵箱地址，但是怎麼說呢……這種帥哥有女朋友的可能性極大，即使沒有他也不一定會給我。
大冬天的本來就冷，要是搭讪被拒絕了我豈不是要透心涼心飛揚，從頭到腳被凍得硬邦邦。
思及此，我忍不住把臉往圍巾裡一縮再縮，直等到這位路人帥哥跟同伴結賬離開了才終于鑽出來繼續看貨。
“回來啦，怎麼去這麼久？”
“在路上看到帥哥了。”
“那你這次回來得還挺快。”
說起來，我在便利店掏出錢包準備結賬的時候突然發現錢包裡少了六千塊，這可是父母提前給我的壓歲錢，也不知道給我掉哪去了。
雪天路況複雜。雖然我在回去的路上努力看了看，但紙币的影子我是一點沒見着，隻好自認倒黴，打道回府。
次日新年，為了轉運，我特意起了個大早去進行初參，希望神明大人能保佑我今年發大财，順便還祈求了一下我那幫體育生朋友的身體健康。
也不知道這個祈禱神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我今年的新年簽抽了個中吉，算是不好也不壞。
宜忌欄裡寫着“宜結緣，忌憂思”，不過一張簽文是「山深鳥不鳴，情熾人聲匿」的中吉說今年宜結緣……總覺得這聽起來好像有點微妙的不吉利。
最終，我把簽紙結在了神社的樹枝上，兩手空空的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