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這位親戚相處得還不錯,他是個很好說話的人,給人一種做事認真細緻的感覺。唯一的問題是他作為神經外科的醫生工作有點繁忙,因此不常在家,我平時就像在他的大房子裡獨居一樣。
這對習慣了老家那種嘈雜環境的我來說稍顯寂寞,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至少我在晚上十點之前都可以在家裡随心所欲的進行吹奏練習,而不用擔心被家裡人嫌吵了。
我在初中的時候确實沒加入過吹奏部,可是我陪香織去參觀過。
在初中階段,會加入吹奏部的人90%是新手,大部分人的起點都一緻。剛入部的時候,部長會安排各聲部的聲部長和樂器代表出來招人,志願人數較多的樂器會進行選拔,也就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入行門檻——你是否能吹響這個樂器。
跟大部分人想象中的“隻要吹氣就能響的吹奏樂器”不同,實際上吹奏樂器有很多種類是光靠“吹氣”無法發聲的。比如說像我的第一志願小号那樣的銅管樂器,它的發聲原理就是通過嘴唇的震動來使号管内的空氣震動,引起号身共鳴,再經由喇叭放大,并不是隻要往裡吹氣就會響的東西,需要掌握的一定的技巧才行。
由于名氣大且應用廣泛,在入部階段,想選擇小号的人幾乎是最多的,可以肯定的說隻要想去小号組,那參加選拔就是必然的事情。
當年香織在入部之前從沒看過關于小号的任何咨詢,也沒學習過相關的技巧,她隻是看着前輩示範時那個“調整面部肌肉,使嘴唇平貼在上下牙齒上,将号嘴貼在上下嘴唇靠内側位置”的動作就馬上學會了這個基礎技巧,并在第二次嘗試時就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發聲位置,順利将小号吹響,加入了小号組。
我肯定是沒有她這麼好的悟性了,也無法這麼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體,但是事先知道會有選拔的話,我還可以提前練習。隻要能吹響,我就有過選拔第一關的希望,這個才能我即使是裝也要裝出來。
稻荷崎吹奏部的新成員樂器選定時間定在開學第二周的周五,基于此,我在病愈後就馬上去買了個小号用的吹嘴,開始看着網上的教程視頻練習,每天都練三個小時,剩下的時間用來洗漱、吃飯和學習。
吹奏是個比較需要肺活量的演奏方式,我的肺活量顯然一般,經常沒練兩下就因為大腦發麻而暫時停止。
要将号嘴吹出聲确實是件難事,我剛開始練的那三天一直找不到竅門,即使偶然能吹響了,一高興,之前吹響時嘴唇的弧度是什麼樣全忘了,下次該吹不響還是吹不響。
我倒不是沒有請教過香織,可她這人一向是感覺派的,并不是個好的教導者,說起話來容易令人半懂不懂。
“我想這個能令嘴唇穩定發聲的微妙弧度應該是因人而異的,因為每個人的嘴唇厚度都不一樣嘛,小靜可以多試試。感覺‘對了,就是這個’的時候不要松開,保持住一直吹,吹到感覺頭暈了再停止,讓肌肉習慣一下,之後就比較好複刻了。練多了産生肌肉記憶之後就好,還有就是……不要鼓起臉來哦?鼓着臉變音會變得很困難。”
“哈……”
想要掌握她說的那個“微妙的弧度”太難,我覺得自己是悟不出來了,但是不靠悟性也可以靠排除法,畢竟嘴唇是我自己的,小号的号嘴也就這麼點大,我可以在這個固定的圓圈裡從最大的間距開始一點點的測試調整,直到找到最正确的那個答案。
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在周四晚上,練習時間快要結束的時候,我終于找到了那個能讓我做到穩定發聲的“微妙弧度”,并且一直頂着不适感,将它保持到了我感覺快要把自己吹斷氣為止。
第二天,我跟同期入部的其他四十九個人一起參加了吹奏部的新成員樂器選定。
在這五十個新部員中,有三十人是經驗者,有二十人是純新手。經驗者參加樂器選拔跟我們新手不是一個賽道,從前就吹過某樂器的人,參加同樂器選拔需要吹五秒以上的曲目段落,然後由樂器代表點頭或搖頭決定他的去留。如果去參加的是另一個未吹過的樂器,那就需要穩定發聲十秒以上。
至于新手,那就簡單多了,隻要能吹出聲就行。
樂器選拔是可以多次參加的,參加其他選拔失敗的成員可能會被調劑到其他聲部去進行測試,最常見的就是從高音樂器被調劑到低音樂器。
如果你吹不響其他高中音樂器,但是個子高或肺活量大,那就調劑去吹大号。
如果你吹不響其他高中音樂器,個子不高肺活量也一般,但是節奏感還不錯,那就調劑到打擊樂聲部。
如果你吹不響其他高中音樂器,個子不高肺活量也一般,節奏感還稀爛,那就沒辦法了,部長隻能将你勸退。——不願意接受調劑的人亦如此。
參加選拔的有五十人,最終,經驗者幾乎全都留了下來,新手則是被勸退了十五人,我成為了少數的幸存者之一。
小号聲部長兼樂器代表田村學姐在聽說我是新手,隻在選拔前練習過一周,但現在已經能穩定發聲的時候笑了笑。
“那你很有才能啊。”
我不知道她這是在鼓勵我還是真心實意的誇獎,但無論如何,這個才能是已經被我裝出來了,我正式通過了選拔,成為了強校吹奏部的一員。
選拔結束之後,一個長相非常普通,非常沒有記憶點的男生走到講台上拍了拍桌子,示意大家集合起來并保持肅靜。
“我是吹奏部的部長山中光邦,因為現任的薩克斯聲部長也姓山中,所以大家叫我光邦部長就好。既然現在能留在這裡的隻剩下我們吹奏部的自己人了,那我就不客氣了。有人能說一下我們稻荷崎吹奏部的活動主旨是什麼嗎?”
一個跟我同期的新部員舉起手來,光邦部長點點頭,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獲得全國金賞。”
“好!言簡意赅,我喜歡,你叫什麼名字?”
“高橋晶。”
“如高橋同學所說,我們稻荷崎作為一所吹奏部傳統強校,從一開始,我們目的就是且隻能是獲得全國金賞,不會有第二個可能。諸位既然都來到了這裡,想必也對自己将要面對的艱難險阻有所預料吧?那我告訴你們,對,你們想得都對。
“往後三年,顧問老師将會毫不留情地操練我們,并且他不講人情,不看輩分,不看人際關系和部内氣氛,他選擇A編成員的标準隻有一個,那就是絕對實力主義。不管你們心裡會怎麼想,不管這一屆評委的喜好如何變動,佐藤老師隻會選擇對于當前的稻荷崎來說最強的陣容出賽,這就是我們部的特色。所以說新人們,拿出幹勁來吧,沒有比我們部這種有實力就會被認可更好的環境了。有這個本事的話,想把我擠下去也可以哦——”
說到這裡,這位部長直起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隻要你做得到。”